冉建功听完,其中利害顿时清明。
夏承炫登基理政后不断推出新政,修水利、兴农桑、筑医馆、扬官学、减赋税、促生育、励工商、通驿路,这桩桩件件皆在于止乱、治贫、正听、齐心、拾望,以强国力。如今民心稍定百姓思安,朝堂威望渐盛,就情势而言,实不该再生枝节,大造杀业。
徐氏三兄弟都是誉满天下的最顶级高手,他们尚自逃亡在外,若灭其宗族断其后路,日后绝少不了行刺报复。皇宫防卫虽严却未必是铁桶一块,更遑论各大宗亲王府、重臣官邸?且不说徐家外门及徐氏二代子弟中,还有具名、不具名的高手数百人之多,朝廷防得了一时难以防范其一世,厥国死士偷袭都城的血案可还历历在目。
大华文武百官皆知,眼下虽未与厥国爆发大战,但敌亡我之心从来不死,双方远近必有一场存亡之争。端木玉愿冒奇险深入大华腹地,定有大图谋。他在武林会盟之际来到若州,多半是想借机制造内乱以消耗大华国力,当不至于仅是来挑唆徐家造反这般明面上看起来的简单,只怕还蓄着后招未发。大华盛武,江湖的势力深不可测,拿捏不准便可能成为一潭祸水。牢中那三千囚徒,指不定就是让武林与朝堂对立的一个引子,一点就着,泼水就灭,权看如何处置了。
那些不过是粗浅的道理,梅远尘一说,冉建功便明白了过来。然,兹事体大,未得圣意相授,他也不好自作决断。
梅远尘说完,徐簌野强作笑脸,低声安慰道:“是了,这等大事,怕也非是他一言可定的。”
他虽笑着,失落之意却如实质从双眼中涌出,甚至整个身形都瞬时失却了一股力量。
“二公子,你且先歇息几日,我明一早便动身回都城。你放心,待我见了承炫向他说明此间事由,绝无不许之理。”梅远尘又劝慰道,“冉将军已应承我,旨意未至之前,不会刑罚、提问狱牢里的人,亦不再追缉其他躲藏起来的徐氏门人。伤重者遣医官照看救治,老幼女眷单独关押,每日饭食不辍,被服衣裳管暖,你且放宽心。”
在泓石湾,若非徐簌野舍命相救,梅远尘十死无生,这可是个天大的人情。是以,徐家的事,他自认应当一力承担下来。且在他看来,此番若州会盟死的人已经够多,再追究下去对朝廷、对百姓、对徐家均百害无一利,于公于私,此事都不可袖手不管。
“你自己也才醒一日,只怕身上的伤比我重多了,如何行得路?”听了这话徐簌野的脸色总算露出了一丝喜意,提了提额眉,轻笑道,“你愿意从中斡旋,我很感激,但若累你赔上性命,那也犯不着。”
他嘴上虽那般说道,心里想的却是:徐家世居大华,虽说先祖是前朝皇族,然,毕竟脱联三百多年,阻隔宗祠十余代,为着几句遗训搭上千万人命,岂止荒唐而已。
“再往前溯几百年,没准儿端木氏和夏氏亦出同源呢,伯父他们又何必拘于旧朝遗恨?”
梅远尘可没心思去猜他所想,正色回道:“哦,倒不曾与你说过。我习了一门高深心法,练至初成有自愈病体之效。经这四日调养,伤已大好,虽还不可施发内劲,行走乘骑却无甚难为。此去都城不过千余里,我一路坐着官驿马车,日行一小脚程,最迟四日也就到了。”
官驿常年都是备着马车的,以应有司驭使之需。按快慢时长,分出大、中和小三类脚程。
大脚程为朝行卯、辰、巳,暮行未、申夜行酉,一日行足七个时辰,行程为四百。
中脚程为朝行辰、巳,暮行未、申,夜行酉初戌下宿,一日驾乘五个时辰,赶三百里路。
小脚程为朝行辰、巳,暮行未、申,辰启酉歇,半赶半歇行得块,一日可行二百五十里。
“怪不得,原来你会这等奇功。也好,那我陪你一起去。”徐簌野心系家门,听了梅远尘的解释,自不会再假惺惺说些客套话。
... ...
看着一脸疲态的张遂光,宋红枫有些紧张了起来,忙问道:“帮主,你是中了甚么厉害的毒物,竟累你成这样?可清了干净?”
与其他帮属不同,他在张遂光面前向来没有那维维诺诺的局促,二人倒更像是对结交多年的好友。
“不是毒,是蛊,噬心蛊。”
宋红枫脸色一冷,自顾自地念了一遍:“噬心蛊?”
张遂光脸露狂态,右手搭在他左肩,咧嘴笑道:“嗯,那是一种极厉害的蛊,一种可用来对付真武观那老道士的虫蛊。”
说完,猛然弯下腰,拎起了脚下宋红枫早就备好的一坛陈年佳酿,撕开酒封咕噜咕噜大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