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去抹眼脸上的泪痕,只不停地轻摇其首,也不知他说的“苦了你”是指断离忧还是他自己。
“哈哈,我孤家寡人一个,在哪里不是过活,有甚么苦的?倒是你,算时间,家里那两个娃子当已到了嫁娶的年纪了罢?”断离忧呵呵笑道,“此间事成,你便可以回去抱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咯!”
这是二人在大华最后的一个任务。
若能活着,便是重拾新生!
“
我离家时,男娃子十四岁、女娃子十一岁,倘使没病没灾的早该嫁娶生子啰!”屈不叫咧嘴笑道,又是两行老泪被挤出了眼眶,顺着眼角的褶皱淌满了脸面。
一别已是十一年!
自走出了那栋茅草屋,十一年来他从未踏足厥国半步,更不曾见过妻儿、母亲一面。这些年,家人不知他去了甚么地方,甚至不知他究竟是死是活。
而他,又何尝得过家里的半点音讯?
“娘亲,儿子不孝啊!婆娘,可苦了你了... ...娃子,你们莫要怪爹爹... ...”
他分明是在笑。然,他的笑又分明是在哭。
是笑着哭,也是哭着笑。
活着便能回去了,便能回到阔别年久的故土,听到入梦多时的乡音,见到朝思暮想的妻儿。
活着... ...
三百人去偷袭两千多人佑护下的特使团,这是九死一生,近乎十死无生的事。就算侥幸事成,也必定会招致大华朝廷的震怒和不遗余力的追杀。
还有九殿... ...
还有冼马... ...
无论今夜成败,他们都已穷途末路,可以说是半只脚踩进了棺材。
“来,不说了,喝酒!”
一声清脆的撞击后,二人相视一笑,捧杯痛饮。不管今夜是生是死,他们都一直在期待这一日的到来。
能有一线生机固然好,但即便明知是死,那也是一种解脱。
肩负如此重任,他们承受着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压力,除了大业得成,便只有死亡能将他们的身心彻底解放。
一切便在今夜。
“来,干!”
“倒满,干!”
... ...
酒虽冷,却未败兴。
大限至,犹不见悔。
几杯冷酒非壮胆,为效故国死何惧?
门外走近了一个人影,是信报来了。
舒清卢、韩陌站起身互鞠一躬,并肩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