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青玄例行卜卦,卦象为“艮上乾下”——山天大畜。
山天大畜,解曰:止而不止。
止... ...不止... ...
止而不止... ...止而不止... ...当做何解?
师徒之谊,欲断难断。
求道之途,若隐若现。
天下大势,将成未成。
道门窥探天道,觅寻机缘,趋福避祸,求长生不死。
然,苍天向来无情若凶兽,它锻炼人身、挫揉人志、焦灼人心、蚀噬人魂,使人之身、志、心、魂受尽诸般折磨而半途灰飞烟灭。
青玄修道甲子年,自然深知其理。
“师父,徒儿正想着明一早便上山拜别呢。”玉琼阆苑偏厅之上,梅远尘躬身迎道。
夏承漪的病情暂时稳住,徐家那一大帮子人亦有了着落,他须得忙活接下来的事。
青玄正中坐定,拿起案上热茶嘬了一口,示意梅远尘一旁坐下,乃道:“听你两位师兄讲起若州之行诸多事情,且知你近日又要动身出远门,今夜过来找你聊一聊。”
他一心求道,不愿被尘世拖累,终生未娶亦无子无嗣,虽已斩断血缘羁绊,对自己的三个徒弟,却终究无法等闲视之。尤其是眼前的小徒弟,命途多舛,身世坎坷,才弱冠之年便经年在外奔波,几番赴入死地,令他时常牵挂忧心。
“盐帮武学甚有可取之处,不可小觑。”不待徒弟客套,他直接挑起了话由。
梅远尘一怔,正色回道:“是,师父。徒儿与盐帮两任帮施隐衡、张遂光各打过一场,知其武功奥妙精深,绝不敢小视。”
他与张遂光在泓石湾生死相搏,见识过对方的拳脚掌法、身法、步法、内功后,以其为生平所见仅次于师父的高手,“当夜,我就算是全盛之态,想来胜算最多不到三成。”
至于施隐衡,二人在武校场上痛痛快快地打了一场,虽因有意藏拙败下阵来,梅远尘却输得心服口服,“我虽有些藏招未使,他成名多年,自也有更多不便在大庭广众下使出来的技招。且他武功路数刚猛厚重,出招绝不取巧,胜得光明正大。”
就武学造诣而言,此两人比之自家师兄湛明、湛为犹有过之而无不及,管中窥豹可见一斑,盐帮既有如此高手,其帮中武学传承自然不可小瞧。
青玄点了点头,看向梅远尘,突然伸手在他左手少海、曲泽、尺泽三穴各点了一下,再以右拇指按住其劳宫穴,缓缓注入一道真气。
“乾照经?”眉头微微皱了皱,像是在思索甚么,片刻之后恢复如常,驱使真气游走在梅远尘四肢百骸。
梅远尘的双颊渐红,汗水悬凝成滴,衣襟尽湿。
过了约莫一刻钟,青玄乃拢袖收手。此时,安乌俞留在梅远尘体内的“乾照经”真气尽解,其肺腑之中的淤血、痼气尽去,一身伤病顿时好了八九成。
“我多花些时日养伤便可,师父何必耗费真气替徒儿疗伤。”梅远尘一脸惭愧道。
若州北上,他们一路不敢急赶除了风雪不停外,更重要的一点是梅远尘、徐簌野和恨红尘三人均有重伤在身。伤虽不致命,但若未得及时修养一旦落下病根,只怕会一生难愈。
“别小瞧了这些伤病。眼下你青春年少身体强健,或许并不碍事。可等你到了两位师兄的年龄,这些旧伤或许会令你痛不欲生。”青玄正色道,“何况你体内那道‘乾照经’乃是至阳真气,可烧灼人的肺腑脏器,留在体内久了,心肺必定受损。”
“是,师父,徒儿知错了。”梅远尘心里打了个冷颤,轻声道,“师父,那夜从背后打我一掌的是个蒙面老者。”
虽未见其面,可毕竟交手了数十招,自然辨得出对方是个老人。
“摘星阁主安乌俞。”青玄嗤笑道,“安家历来喜欢做些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事,安乌俞一大把年纪了,竟从后偷袭一个晚辈后生,呵呵,传到江湖上还不被人笑话?也不怪他要以物覆面了。”
言语中,蔑视之感毫不掩饰。
梅远尘惊道:“哦,是那个品评天下武学的摘星阁么?当夜那老头一直护在端木玉身边,难不成摘星阁也是厥国潜藏在大华的一股力量?这个讯息也不知承炫知不知晓。”
青玄原本颇有聊兴,然,梅远尘说了这话后,他突然便觉兴味索然,转而言道:“数百年来盐帮都是天下第一大帮,究其原由有三:帮众人多、富可敌国、高手如云。”
先前褚忠分析当今天下各方江湖势力时曾说过,盐帮帮众四五万,势力遍布天下,靠做着贩卖私盐的买卖,日进斗金,倒不曾言及帮中的高手人数。
“那三点且不说,给你说道说道盐帮的武功。”青玄一脸淡然道,“盐帮的武学又多又杂,其中近身擒拿术最好的当属擒龙手,想来你已见识过,招式间颇有可取处;拳脚功夫有五阳金刚掌、六合刀,单拿出来亦足当一宗的镇派武学了;至于身法、步法武功,有两门叫太行神行法、九宫游龙步的,称得上匠心之作。但盐帮最厉害的武学是其内功心法——纯阳无极功。”
梅远尘听出了师父话语中的赞叹之意,好奇道:“那门心法很厉害么?”
他了解师父的秉性,历来是严于律人,眼界极高,夸赞之词惜吝如金。
“挺厉害的。”青玄轻笑道,“在我看来,怕是比徐家的阴阳无极功、苦禅寺的易筋经、摘星阁的乾照经和我们真武观的玄策功还略胜半筹,与流浊寺的洗髓经应该不相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