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宁素顿时惊地脊背发寒,映在眼中哪有什么“崔元定、崔渊明”?分明就是一团黑红交汇的混沌人形雾影,头颅处隐隐有一张看不清面容的脸庞而已。
萧宁素忙停住脚步,甫一看清了“崔渊明”真貌,心中杀伐意掀起的怒气刹那间如潮水褪去,深埋的凤目中的血红随同消逝,理智刚回,心神松懈,金罡还来不及侵蚀,那团剑冢雾影就饿虎扑食一般地朝萧宁素一扑!
快地甚至连萧宁素举剑格挡的机会都没有,雾影顷刻间将她严严实实地像一只黑色蝶茧地包裹起来,眼前一黑,萧宁素眼前骤然漆黑,一应五感全失,看不着听不见嗅不到!本就走在层叠枯剑上,遭此突袭,整个人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努力克制住慌张,萧宁素不单是无法听见一丝响动,便是尝试着手覆脸颊也感觉不出任何,在外人眼中,黑红雾影不断翻滚,始终不见萧宁素。
萧宁素既然理智尽复,何尝不能猜到了身困此地的缘由,剑冢枯剑弃剑不知凡几,《云及上清》中有言,修士一生纳灵,引得一应器物也自然染灵,尤其是佩剑这等为剑修本命的剑器,长久侵染下生出灵智也不在少数,主人陨落,陡然丢弃在剑冢亿万枯剑中,纵然灵性不曾湮灭也要坏了心智,这等“灵”,乃是魔灵。
分离金铁气时,萧宁素剥开了杀伐气,化成了杀伐意,一刹那拦不住径直被识海吸入。剑冢中早有枯剑灵性堕成魔灵,萧宁素理智鼎盛时自然是无法奈何得了她,但杀伐意是何等精粹的七情六欲,魔灵略施小计,引动了萧宁素心扉间最深沉的怒气,落入了毂中算计,引诱到千丈金罡内。
萧宁素索性闭上眼睛,深呼了一口气,不去理会剑冢魔灵,假使魔灵真有什么本事,何必将她诱到金罡中,况且魔灵雾影生在剑冢,反倒是阻隔了至烈金罡,萧宁素不虞有被金罡磨蚀之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守定了心神,看看这剑冢魔灵有何办法,哪怕对付不了魔灵,一日半后栖月真人察觉到事情不对,下进剑冢来,以真人威能,这魔灵自然是死到临头。
道宗弟子,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万不可堕入奸邪魔道。萧宁素想起道宗训诫,平定了心神,哪怕是五感俱失,萧宁素也尝试着盘膝端坐,睁眼闭眼间毫无感觉,于暗无天日中,认真默念着《紫霞炼心录》,坚信栖月真人一定会下到剑冢中来,辟散魔灵,救她出去。
眼前漆黑。
不知过了多久,萧宁素眼前终于是明亮了起来,一片雪花融化在唇角,冷风刮面,萧宁素发现自己又成了十岁小丫头的模样,趴在宝泽兵器铺边。
放在从前,萧宁素偶尔做梦还会梦见一两次这段最早的记忆,但是一而再,再而三用这段回忆也太不值当了吧,哪哪都有,何苦呢,萧宁素直接一骨碌爬了起来,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发,对着天空大喊道:“有完没完了!烦不烦啊!”
天空旋即如雪花般飘零破碎,露出底下苍黄的天空,蹙眉间,凌虚髻摇动,鈿花飞扬,萧宁素仍是绝美女冠,面前仍是无垠剑冢,只是多了一人。
栖月真人。
萧宁素翻了个白眼,双臂环抱在胸前,挤出一个诱人的弧度,对面栖月真人提着一柄枯剑,面无表情地一步步走来,哪里是在救她出去的,分明是要当她是个魔灵,一并斩杀干净。
看着“栖月真人”逼近,萧宁素突然捂着嘴笑的花枝乱颤,忍不住指着“栖月真人”手上那柄宝蓝色的长剑笑道:“哎……那个,她不会用这种剑的啦。”
在望月台醉酒时,萧宁素与栖月真人两个女人自然是没多少顾忌的,加之栖月真人也有心逗弄她,由着萧宁素胡来,双手乱抹间,不单是按到了栖月真人伟大的胸脯,顺便撩开了黑裙,虽然栖月真人马上压了回去,但那惊鸿一瞥,萧宁素不仅是看穿了栖月真人这个女人本性,还瞄见了绑在栖月真人腿上的东西。
一柄二指宽的细剑。
难怪栖月真人身为剑修却不与旁人一般身负长剑,倒不是她放在须弥芥子中,而是寻了个最想不到的地方。这魔灵试图惑心就罢了,画虎不成反类犬,以栖月真人自负的性子,怎么会用一柄破烂的剑?
萧宁素走过去,任由“栖月真人”手起剑落,天旋地转间,重又眼前漆黑。
五感尽失,不知黑白,萧宁素无从得知过了多久,眼中逐渐泛起亮色,耳中传来了刀剑交鸣声,回首一看,栖月真人细剑才是真正的蛟龙刺海,将化成陌生男子的魔灵刺出无数透明窟窿,萧宁素刚要叫好,谁知喝彩声噎在了半路。
那陌生男子并不陌生,是楚离虹。
栖月真人冷面含煞,细剑滴血,说道:“莫要过来,此人业已堕入魔道,竟敢与冥冥鬼物狼狈为奸,潜在你头饰上,跟进了剑冢要伏杀你,提下,本真人这就除了这魔灵!”
发髻飞散,金灿鈿花跌落在地,萧宁素飞奔过去,拽住栖月真人手臂,哀求道:“真人网开一面,弟子欠了他两条命,真人不可啊!”
楚离虹昂着头,一分多余的眼色都不愿意分给萧宁素,越是冷漠,萧宁素越是心中愧疚。梧风观是一次,大河渡船是一次,无论如何,不能让楚离虹再因她而死了,当即苦苦恳求。
栖月真人大怒,一挥手将萧宁素击飞出去,握着细剑,斥道:“糊涂!你乃是道宗门下道种,天赋才情绝佳,要为这么一个邪魔误了仙途不成!再来阻本真人除魔卫道,本真人先把你收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