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督想用食指使劲戳她的额头,不过举起来又放下了,他不想跟这个农家女有任何肢体接触。
渔美仿佛很委屈的样子,抿着嘴眼里噙着泪珠。
“我要是置她于不顾,那就是欺君犯上、篡权夺势,天理难容!一个叛军之将就算得了江山、拿下皇权,又有什么值得骄傲自豪的?历史会怎么记载、历史书会怎么记录?”
周宇几乎是咆哮着说完这些话,在他心里类似张献忠、张角、董卓、冉闵这种靠造反或挟天子以令诸侯起家的混世魔王不可能有好下场,而历史也从未给过他们好名声。事实是否真就像大家熟悉的那样,谁也不知道。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类似于薛仁贵、服部半藏、吕布和来俊臣这类人,无论是忠还是奸,是草包还是英雄,历史都记载的比较客观,因为他们没有弑君篡位的野心,不需要记录官掩盖或遮蔽什么。
人的名、树的影,大都督每天已经在用尽浑身解数来说服自己,一定要放下私利拿起公义,为了无主之地上千万受苦受难的灵魂而战斗,不要因为一时的挫折和故友的相继离去而沮丧退缩。可如今要是再背上个为自己谋私利、推翻皇权自立为王的帽子,那这黑洞里来人的传说还有必要继续唱下去吗?
他与沃菲斯城主、堕落先生和斐莉姑妈他们不同,周宇没有那么大野心。他自幼受到的教育亦如此规划他的人生轨迹:爱憎要分明。至于什么是爱,爱谁爱什么?那是课本和政治老师说了算,长大以后是领导和新闻联播说了算。而憎恨呢?首先你要憎恨侵略者,憎恨汉奸走狗卖国贼,尤其是课本里那些不想着打鬼子就想着围剿好人的人们。
你也可以有针对性地恨,不过一旦我们发现你的恨有可能引发连锁反应、鲶鱼效应,让那些埋头的鸵鸟有意抬头张望,对不起那就不行了,必须要给你扣上一个“仇视社会、心理扭曲”的帽子,反正喉舌把握在人家手里,所以诸如张扣扣一类是坚决不能被精神分裂的。
在这种环境下走来的周宇,很不习惯鸟枪换炮、自立山头,这就是他倾其所有也要辅佐贝尔曼、莎莉、法希尔、风雷、霏琳娜和五族联军的原因。
君归君、臣归臣,君臣之礼不能乱行。
“我、我没说,我只是希望您能好好养、养身子,要不我替您去找,我当面向女王道歉!”
渔美跟邦帅一起拦住大都督的摩托车,这一点周宇倒是不怀疑她在装样子,这么年少个农家女要是有如此深的城府,也要让老天开眼了。
“不用了,我挖的坑还是自己去填吧!渔美,我再说一遍,你这不是好心好意、不是关心照顾,你这是幕后黑手、起事造反!你懂吗?”
几声机器的轰鸣声过后,周宇消失在狼烟之中。此时已是月上梢头,常人的目力范围不足二十米,若不是仗着有叛眼傍身,大都督也得扛到天亮再出发。
如今天赋异禀,就另当别论了。他是担心,非常地担心,不是担心这丫头吃醋伤心,是担心她被敌人掳去,尤其是对方阵中还有那个能够凭空消失还有操纵玛夏行此自己的高手存在。
一旦霏琳娜落入他手,后果不堪设想。
还好时间还不久,就算走这丫头也走不远,况且她刚学会开摩托,应该不会开太快。
周宇只好用这些理由来麻痹和搪塞自己,与此同时他不停触动叛眼,发挥夜能视物的优势,在黑暗中四处捕捉这人类和精灵活动的气息。
会在哪里呢?总不能像无头苍蝇一般乱闯吧,周宇向醉花城方向开了四五公里后捏住闸线停下来。
这边应该不对,霏琳娜不会想回到醉花城去,至少不是现在。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即便那里是她的家,可在那里她先后目睹了母亲、父亲、姐妹们惨遭毒手或者撒手西去,从心底应该是有抵触情绪的。除非她做好准备手刃仇人了,否则应该不会以身犯险。
伊莱克城呢?应该也不会,她刚从那边赶过来目的不就是探望自己顺带提振士气,指挥醉花城的夺城战吗?即使因为感情上的事情与天牧狩大将军产生了一些矛盾,可总不至于因噎废食、因小失大吧?战事一触即发、战旗不能易主,这个道理霏琳娜应该比谁都清楚。
方天城、命运峰?这些都太遥远了啊!
她会去哪里呢?
不知不觉,一个奇怪的念头牵着周宇掉头回来,一路向东开过去,绕过一号基地外围,抵达了落叶河的九曲之处,这里正是冲潭建造河心堡垒、坤王大杀四方的地方。
有着叛眼的感觉加上自己预感的引领,霏琳娜的气息越来越强烈。难道,她真的在这里?
周宇把摩托车熄了火,一瘸一拐地在一人来高的草地里缓慢前进,不过他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生怕惊了旁人。要知道此时此刻此地,到处布满双方的斥候,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被发现。
自己如今重伤在身,水王漓的斥候若是发现他,别说逃走了,能不能活下来都难说。按理说,斥候虽然绝大部分时间都以侦察为主要工作手段,但若遇到落单的敌军也不会犹豫,肯定是不容分说先拿下再议。
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周宇终于来到岸边。
黑夜给了夜空黑色的眼睛,那些星星却发出明亮的光。
在点点星光照耀下,白日里湍急的河水仿佛也如同睡着了一般,泛着粼粼波光、丝滑涌动着,完全没有平素里那种咆哮和冲动的感觉。如果说白天的落叶河是一头猛兽,那夜晚的她便是一尊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