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是后来才听说的,我家好像是被什么人袭击了,似乎是有些人针对我父亲的政见所发动的攻击,确实我父亲提出的某些政策会影响到大部分人的利益。之所以是后来才听说的,是因为我从睡梦中被叫醒来到客厅时,那些人都已经被解决了,死了,是我带来的那个英俊、礼貌并且风度翩翩的小男人杀的。
我的家人看上去都很怕他,但意外的是,我心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感,即使他的手上还拿着枪和刀子,刀子上还沾着鲜血,尸体还堆放在房间的一角,雪白的墙壁也被洒上红色,但我一点都不怕他。相反,我很开心,因为他保护了我,保护了我的家人。
之前我就说过了,我知道他是绝对不会伤害我的,他会保护我,即使有人拿枪指着我,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帮我裆下那颗子弹。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见钟情,事实上我和他认识还不到十个小时,但我突然有了一种和他过一辈子的感觉。我的家人问他想要什么谢礼,当他说他要我时我都开心地快跳起来了。
之后,我就跟着他走了,一起周游世界。我知道了他是个杀手,而且是世界顶级的杀手。大概是一年后吧,我身子比较弱,他总是要满世界地跑,担心我受不了这种奔波,就让我回家,正好我也有些想念家里的父母和妹妹了,就回家了,他答应我他会来找我的。
回到家里后,家人都没想到我还能够回来,一个个都很高兴,但很快他们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没过多久我就生下了你。
在他们眼中,这也许是撒旦的女儿吧。
你应该还记得,从小你的外公外婆对你的态度并不好,舅舅们也对你不冷不热的,那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只有我的妹妹,也就是你的小姨愿意照顾你,对此我也很感激她。
又过了七年,你七岁了,杨霆终于来找我们了,他看上去很惊讶,因为自己突然有了一个女儿,但他冷着脸让你叫他教官时,我就知道了,他绝对没法成为一个合格的父亲。
他和我讲过他小时候的事情,我有预感,他会将那些都实施在你身上,我劝过,阻止过,但没有丝毫的作用,因此我能做的也只有在他对你的训练结束后,能够好好地拥抱你,安抚你。
他爱上了我,是他自己爱上我的,我爱上了他,也是我自己爱上他的,他并没有让我爱上他过——他不懂如何让一个人爱上他。
他不懂如何让女儿爱上父亲,但他不想被你无视,好像陌生人一般,于是就想办法让你恨他,至少那样一来,两人之间还有一条感情的纽带。
看着他那渴望接触你又害怕接触你的复杂地表情,我只觉得心痛。
再后来的事,你大概也都知道了。
前几篇日记中,我说过,前些日子杨霆让你杀了那只兔子时,我就已经有了预感了。
但其实,那不是我的预感,而是我请求杨霆这么做的。
是不是很惊讶?为什么我会请求我的丈夫,让他逼迫我们的女儿杀了我。
因为,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啊,既然要死,那么我想最好还是死在你的手里,我知道他让你杀了那只兔子的用意,如果我的死能让你有更大的成长,那也是好的。
至于我为什么时间不多了,因为我得了绝症啊。
是布丰。
不用怕,你没有被传染上,我们做过检查,你身上没有病毒,这是很罕见的情况,病毒在母婴之间传播并不少见,但也有很小的可能性不会从母亲身上传染给婴儿。
你也许没什么印象了,小时候你都是喝奶粉的,我从来没有给你喂过母乳,就是怕传染给你。我甚至都不敢轻吻你,只能轻轻地抱着你。他们都说我不会照顾孩子,其实我是害怕去照顾你啊,如果,病毒传染到了你身上可怎么办。
对,我很久很久以前,就染上病毒了,是献血的时候传染的,医院的检查出来这个情况的时候,突然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尽管布丰病毒的休眠期极其不稳定,说不定我到老死也不会发作,但是,一个携带有布丰病毒的身体,已经足以让我感到绝望了。
那天在大桥上,其实我并不是在开玩笑的,我真的有考虑过跳下去。
但是我遇见了他,他让我感觉到,这个世界似乎还有那么一点东西能够让我留恋的。
开车回去的路上,我告诉了他一切,我甚至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家人或是其他任何一个人,但却告诉了刚见面不久的他,可能是我太想找个人倾诉一下了吧。
他听了以后,沉默了很久,但我从他的眼睛中看不到厌恶与歧视,反而是浓浓的关怀。也许是那时候,我就爱上了他吧,一个明知我患有布丰病毒,也依然愿意去爱我,照顾我,亲吻我,和我上床的男人。
然后,应该说不出意外的,我体内布丰病毒开始活跃了,而且他也染上了病毒。
这么多年来,杨霆不让我出门并不是为了囚禁我,而是怕我受伤,一个免疫力差、身体机能弱的人一旦受了伤就很可能发展成致命的症状。
就在前不久,杨霆抽了我一些血液去做了检查,检查结果相当不理想。
我知道自己已经活不了多久了,这病是绝症,能治疗,但也只是将死亡的那一刻推迟而已,而且治疗起来也很麻烦,我不想让你们觉得麻烦,虽然只要我说了,你们一定不会觉得麻烦的。
所以,我决定提前结束自己的生命,可能这样会显得很不负责任,但我想了很久,这也许是最好的结果了。
不知道当你杀死我的那一刻,你会不会哭出来呢?被你杀死时的感觉,会是怎么样的呢?
我真是个不合格的母亲啊,竟然想着这种事,原谅我好么,小钦?
死的时候会痛吗?大概不会吧,因为马上就要和这个残酷而又无比温柔的世界说再见了啊。
死的时候会痛吗?可能会的吧,因为马上就要和那些在乎自己与自己所在乎的人永别了啊。
在欧洲古代,有一位国王猎得一只据说充满智慧的怪兽。国王问它,世界上最好的事情是什么。
怪兽回答说,世界上最好的事情就是没有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国王又问它,那其次是什么。
怪兽说,其次就是刚出生就死了。
为什么我要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呢?会这么想的我,一定被很多人认为是愤世嫉俗到了极点的家伙吧,但我并不讨厌这个世界啊,我讨厌的,只是那些施加在我身上的诸多苦痛而已。
既然想要回避这些折磨,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曾出生,即使出生了,最好的结果也是不要停留。
我出生了,我经历了苦痛,马上我就要死了。
很抱歉,我让你出生了,也要让你去经历这个世界的温柔与残酷,也许很痛苦,但答应妈妈好么,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不管这个世界是如何的令人绝望,都要好好地活下去。如果有时候你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那么只要笑就可以了。
最后,最后我想和你说的是,杨霆,你的父亲,他真的不是一个坏人。也许他杀过很多人,但事实上他只是一个不懂得该如何与这个世界相处的孩子罢了。他是爱着我的,也是爱着你的,我不要求你放下心中对他的恨,我只请求你在那份恨上,再加一点理解和爱,好么?
我爱你们。”
这就是最后一篇日记的全部。
杨钦看到这些内容时,她才终于了解了一切的真相。
在塔吉克斯坦,杨霆是因为知道自己的时间也不多了,才会第一次地来找自己谈心的吧,也是第一次将自己的情感坦率的说了出来。
他是我的父亲,他是爱我的,但我还没能感受到他的爱,他就已经死了。
真是一个令人绝望的世界啊。
但再怎么绝望,也要活下去啊,好好活下去,我答应了妈妈的。如果被绝望包围了,那就自己去寻找希望吧。
“要笑,要笑着……”
她努力地勾起嘴角,露出寂寞的笑容。
在街角蹲了很久,好在冬日正午的太阳并不炎热,反而照射在人身上暖暖的,感觉很舒服。
大门突然被打开了,里面传来了男孩听上去有些烦躁的话语:“你很吵啊,别跟着我行不行!”
接着则是一个悦耳的女声:“可是,阿煜你只吃了那么一点东西,下午在学校不会饿么?”
阿煜?
杨钦将自己的身体藏在墙后,只露出半个脑袋向那边看去。
男孩从房子里走了出来,皱着眉头,脸上满是不耐烦的神情。
是他,是阿煜,是我的弟弟。他变了很多,但我认得出来!
他长高了好多,比我都高了。但身体看上去也算不上多结实,一看平时就没怎么锻炼过——他在学校里不会被人欺负吧?
“唉,唉,阿煜你等等啊。”
在男孩的身后,女孩追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一个袋子。
她将袋子递给男孩,说道:“这里,我放了一些烤蛋糕,你带着吧。早饭只吃了那么一点东西,午饭又没吃,我怕你下午会饿。”
“不用。”男孩一口回绝。
“带着吧……”
“我说不用啊!”
男孩突然吼了起来,吓了女孩一跳,也吓了杨钦一跳,她从没见自己的弟弟这么暴躁过。
女孩低声道歉道:“对,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我不该……多事……”
“你知道就好。”男孩用一种甚至可以说是厌恶的眼神看着女孩,说道:“我的事用不着你来管,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别以为住在我们家我就真的会把你当家人了。”
“抱歉……”
女孩的头低了下来,两只手拎着袋子,手指不断相互揉捏缠绕着,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男孩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摆了摆手说道:“你回去吧,我要去学校了。”
“哦……”
看着男孩离去的背影,连杨钦也觉得自己的弟弟似乎有些做的过分了,他怎么能够那样说——毕竟对象是一个女孩子啊。
不过,这个女孩又是谁?
在她的记忆力,自己家中应该没有这个女孩才对。
哦,不,似乎有。
她努力搜寻了一下自己的记忆,终于回忆起了一些片段。那是自己被杨霆接走的半年前,外公从孤儿院领养了一个女孩,看来应该就是眼前的这个女孩了……是叫什么名字来着?
“涟涟,涟涟。”一个女人从房中走了出来。这个女人杨钦认识,是她弟弟的母亲,也就是她的小姨。
女孩应声回头:“怎么,姐姐?”
姐姐?
杨钦突然又想起来,这个女孩是作为外公的养女收养的。
也就是说……自己也得叫她小姨?
看着女孩那可能比自己都要青涩一些的面庞,杨钦只觉得无比的荒谬。
“阿煜这孩子,他忘了带学校的出入证,我马上就要上班去了,你有空吧,帮我去送一趟。”说着,女人将一张卡片递给女孩。
“嗯。”女孩点了点头,快速向男孩离去的方向跑去。
女人在后面喊着:“诶,你身子弱,别跑那么快,当心摔着!”
杨钦看了看女人,又看了看女孩跑去的方向,犹豫片刻,消失在了街角。
(幕间暂且告一段落了,后面还有不少剧情,不过涉及剧透,还是决定以后再写,应该会隔蛮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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