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异变来得太快。
鬼见愁方才的一手暴雨天罗杀伐决断,出其不意,即便是剑一自己也恐难全身而退。谁料直到这老人的一颗大好头颅落了地,七尺血剑方自从那具无头尸体里喷了出去。
至此,那虬髯汉子都未曾看清七月十四的身手。
一剑封喉,滴血不沾。
方才那一剑,究竟是有多快!
转复再看这男人,却是仍复面无表情地钉在远处,刚刚的一切似乎从未发生过。
他的手和方才一样干净,和方才一样随意地垂在身侧——他的手上依旧没有兵刃。
这就是七月十四?
剑一的一双眸子已是通红,一只手已是摸到剑上,可他不能动,也不敢动。
此间钉在这正堂门前的,恍似已不再是个人,而是一座山。
若要妄动,定是死路一条。
他还不能死,至少不能就此平白无故地送死。
这虬髯汉子的手又在发抖。
七月十四看都不看那具无头尸体,缓缓抱起了双臂,冷冷道:“我本不欲杀他,只怪他自己太不老实。”
剑一冷声道:“你要杀的人是我?”
男人道:“是。”
前者越是不急不缓,反倒叫这汉子愈加坐立不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死亡的威逼加之实力上的悬殊和要那命的沉默已复要将他逼疯。
这虬髯汉子红着一双眼睛,终是歇斯底里地嘶声道:“你既是要来杀我,为何还不动手!”
后者却是不慌不忙地微微一笑,干脆席地而坐。
只待其向前探了探手,对着剑一做了个请的动作,又复淡淡道:“因为现在杀你就不好玩了,我倒是可以陪你聊聊。”
剑一至若个泄气的皮球一般瘫软在地上,哑着嗓子道:“我能知道……是谁想杀我吗?”
七月十四道:“是我们老大。”
剑一大笑,“我这老东西何时来得这么大名气,竟然惊动了七月十四的大哥!你们大哥又为何要杀我?”
那男人冷笑了两声,玩味道:“七月十四没有大哥,要杀你的是人长生门门宗。至于为何杀你……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剑一闻言一愣,冷哼道:“我清楚?我清楚什么!却为何不见那玉公子来取我性命?莫非……哦!是了,依你门宗之意……莫不是说那群毒鸟我杀错了?”
男人淡淡道:“公子不来,是因为他还有比杀你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至于那群钦原……那本是用来抑制这次旷世大劫而生,而今知晓实情的长生门人皆欲杀你而后快,你可知道?”
剑一陡然蹙起眉头,“大劫?什么意思!”
“哦。”
七月十四幽幽道:“不出几多时日那劫数便要转生,到时必当天下大乱生灵涂炭。我等本是要靠那群钦原去毒死劫数还未成型的本源灵体,你可知道你那随随便便的一剑,也同时斩掉了这世间所有生灵唯一的活路?”
剑一皱眉道:“所以你们便豢养那千万钦原残害生灵百姓?”
那男人冷哼一声,“残害?你以为杀了那群毒鸟便是救人救世吗?嗤——你为了救那山下的几户人家,却要断送了整个浩荡华夏的活路,这便是你们这些人所谓的正?”
七月十四一语话罢,那剑一的瞳孔骤然一缩。
沉默。
月朗星稀,这正堂之内,独余沉默绕梁。
那长生门豢养毒鸟原来不是为的祸乱人世,而是救世?
何谓道,何谓正?
那鬼见愁说得没错,那司徒先生也说得没错……痴人啊!
我当真该杀!
忖至此间,但闻这虬髯汉子朗声大笑,“长生门……好个长生门!哈哈哈,正邪正邪,我端的可笑!该杀,当真该杀!”
七月十四却是扯了扯嘴角,“这人是不是疯了?我手下死灵千万,却是第一次听人说自己该杀的。”
剑一苦笑着抬起头来盯着七月十四,呷声道:“难道我这自作聪明的呆子……不该杀吗?”
这男人当即摆了摆手,冷声道:“哪个母亲生下孩子来是为了给别人杀掉的,哪个人苟活了大半辈子就是为了留着命给人杀掉的?你这人真真是疯话连篇。”
剑一闻言大笑,厉声道:“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却端的可笑莫名!你又可否记得你是来这做什么的?”
“哦!”七月十四又复勾了勾嘴角,随意道,“自是杀你咯。”
剑一苦笑道:“我不该杀,你却要来杀我?你觉得这番道理说得通吗?”
那男人转复冷哼一声,道:“听上去却似乎真的说不通彻,不过你要清楚,我来杀你绝不是因为你该杀。”
剑一皱了皱眉,“那是因为什么?”
七月十四笑道:“因为我听说你的本事很高,因为我喜欢。”
剑一却也是勾了勾嘴角,“你这人喜欢杀谁便要杀谁?”
那男人点了点头,“好像是的。”
剑一又道:“那你喜不喜欢杀那玉公子?喜不喜欢杀那长生门的门宗?”
七月十四闻言一怔,转而苦笑道:“我简直喜欢得不得了,不过我更喜欢活着……只有活着,我才能做更多喜欢做的事。”
剑一接着好笑道:“若是长生门宗要你去杀个根本就不喜欢杀的人,你又能怎样?”
七月十四又是冷哼一声:“我要杀的人,从来没人救得活;我不想杀的人,从来也没人逼得动我出手——即便是我们门宗也没这本事。”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