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足以叫人类发狂,更何况这群险些踏入鬼门关的一众“幸运之人”。每个人都有他们各自的弱点,只需紧紧地握住这些不起眼的弱点,就定可以将其牢牢地玩弄于鼓掌之中。而这自在天所抓住的,正是所有人类所共同的软肋。
这世间上至英豪,下至贫民,即便太平之时说过多少狠话。但是到了大祸临头之时,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尚存,就都是怕死的。
那百余记兽军若是当真已经混迹在每个人身边,家人、朋友、兄弟姐们,是否早就被那妖兽吃掉?而今在我身边的,莫非就是那旷世灾劫的残部?
人类具是有着那么一个共同的习惯,习惯将自己心中的恐惧无限放大。是故在这种精神紧绷的高压状态之中生活,小心提防身边的每一个人,终有一天他们会发现,自己身边的所有人都会变得可疑。
长此以往人类之间的信任全失,崩溃之中定会自相残杀。而这自在天根本不用费上一兵一卒,便可以叫这群活下来的“幸运之人”自己毁灭掉自己,全由内部土崩瓦解。
恐惧会叫人发狂,而丧失恐惧更会叫人丧心病狂。
自在天当然知道所谓的“天子遣散的满朝妃子、朝臣已被尽数救起”这句谎话不消数日定会传遍整个中原,他们当然知道这句话早晚会传到真正的“妃子、朝臣”耳中。
只不过,假若这些人道破了这句谎言,不正是变相地告诉所有百姓那旷世灾劫,那灾劫手下的千万只妖兽根本没死吗?四大凶兽早已合力将这天地变回原来的摸样,百姓们怎敢相信自己所欢腾庆祝的灾劫覆灭全部都是假象?
那一众“真货”若是戳破谎言,只会叫这群百姓的恐惧放大到极点。届时根本不用兽军自己出手,那群百姓便自会倾巢而出将其活活地当成“妖兽”生吞活剥了去。
聪明的人,只会在此时将自己变成傻子。关于朝野是非,是真是假,也只能闭口不言。
而今天下虽似太平,其实万万人类之众的棋路已被将死。
除非灭掉那个毁天灭地的旷世灾劫,不然几着棋步之内,人族必亡!
只是那灾劫……如今又在哪呢?
万里之外,蓝天重现晴光,山明水秀作伴,放眼浩荡中土,灾劫过后却是各个相互扶持着重建家园。而今天下既定,想比不出几日凭借如是许多的百姓之手,定会再现我中原往日的兴隆康定。
而就在这村口,一名眉目清秀的男子却是刚好取水食之。溪水清冽,一番啜饮之后,这男人自是大感畅快。只见其兀自抬起头来望了望那方碧蓝无暇的一片净空,摸着鼻子意味深长地扬了扬嘴角。
据传,那场灭世之灾已是伴着龙城一众的天魔解体一并消弭于无形。此间天地重回伊始,万物重现勃勃生机,这山涧上的溪水也是当真没得半分血腥味了。
又听说那些在当日被天子遣散回乡的一众妃子朝臣已是尽数被一个叫做“自在天”的集团救回了长安,好消息就像那场灾劫一样,来得接踵而至,来得这么突然。
草长莺飞,野兔扑蝶,想来也是肚里空空……还好这清溪之畔就有户村落。
男人忖到这里又是微笑着摸了摸鼻子,望了望面前这方恬适的村院,终是一甩足下红色镶边的黑色皮摆,缓步行将进去。
两侧民房错落有致,黄泥土路之间,黄口少年一个个沿街奔跑嬉戏打闹;民妇之间稀稀疏疏的嘀咕声;男人下地干活的锄地声;鸡鸣狗吠不绝于耳。
兽军一退,这个村子果然是又重新焕发了生机。
人类……真的是一群很可爱又很有趣的生物。
这男人就是如此满脸堆笑地踱步其间,看着身边经过的一个又一个的可爱的人群,满脸的笑容自是愈发深沉。
“少年郎,你这是打哪来的啊?”
男人兀自听到耳畔的这声呼唤,自是循声望去。
但见叫住他的是一名形容枯槁的老汉,两手拄着一根不知从哪捡来的树干,瞪着一双浑浊的眼睛仰着脑袋上下打量着面前的这位陌生来客,想来自是在等他的下文。
男人微笑着咧了咧嘴,轻声道:“我本是蜀中之人,为着逃避灾祸一路辗转行将此处……此间实在腹中饥饿,所以..”
“想必你也是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吧……那场‘灼天之灾’当真是把咱们老百姓害惨了!好在这漫天的血光又是变回了蓝色,闻说是那中原龙子一脉同着那场大劫同归于尽了。都过去了,好在都过去了……”
老人家说着满脸同情地拍了拍这男人的肩膀,继续道:“老夫这膝下本有两子,生活虽不富足却也是安安乐乐。谁道今遭竟是叫老朽白发人送黑发人,赤天焦土,老夫那两个孩子也具是被那场灭世之灾夺了性命……好好的一个家,现如今却只剩下我这把不中用的老骨头。而今啊,我只盼着活过一天且一天,早些死了,早些见我那两个儿子。罢了……来吧孩子,老东西这家里虽是没得什么大鱼大肉,给你煮上两个鸡蛋,多添一副碗筷还总算是可以的。”
这老人说着便重新柱起了拐杖踽踽前行,却是兀自发现身后没了动静。只待其颤颤巍巍地回过头来,那身后的男子仍旧杵在原地,又哪曾动过半分?
还不待那老人开口,男人已是微笑道:“老人家,这若是如此便将那母鸡的两个娃儿煮了为我二人拿来果腹,你我……又与那些杀你孩儿的妖兽有何两样?”
“你这娃子!我好意留你果腹,你却要在这里七七八八地说些什么废话!”
男人的一番言语自是一下便激怒了眼前这位孤寡的可怜人,但见老人涨红了脸气急败坏道:“两个鸡蛋而已,却叫你说的活像是老朽要杀了同村人家的两个孩子!我本有心将那伤心往事说与你听,叫你安心赶路,怎个叫你接着话茬反咬一口如此讥讽老朽!你大老远地跑来我们村里,就是为了欺负我这不中用的老头子吗?”
这老人说着,一双浑浊的眼睛已是稀稀疏疏地流下泪来。四旁村民一见同乡人好似遭人欺侮,自是顺手抄起身边可手的家伙一个个叫嚷着把那男人围将起来,嘴上骂骂咧咧,好不难听。
男人却是仍旧面色不改,淡淡地扫视众人一番,继续微笑道:“你们整日哭丧着自己的家眷孩儿被那兽军食尽,闹了个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只是你等又可曾想过,为着果腹生存,你们一天又要破坏了多少牲畜的家庭?人命是命,莫不是鸡鸭鹅狗的命就活该被人玩弄吗?这道理却要怎么讲的?”
四下当真是被这男人的一番言语搅得一片嘈杂,议论之下无外乎说着男人是个疯子,再不然便是说他思虑如此之多干脆饿死自己算了之类。
那老人仗着众多的同乡人在为自己撑腰,却又继续道:“依你所说,鸡鸭鹅狗你哪个都不舍得吃掉,谷稻蔬果都是性命一条,那你便滚吧!我们村里没有你能吃的东西。”
那男人非但仍是杵在原地动也不动,却又是抱起双臂看着其下众人淡淡道:“你们这里若是不能叫我果腹,我又何必走进来?”
四下之中已是有人举起手中的家伙,作势便要招呼到男人身上,“你快些滚吧!为了活命果腹,哪里有什么是非可讲,我们这里不欢迎你这疯子!滚吧!”
“男人”浑似没有听到一般,继续轻声道:“你却是说在了点上,生存没有对错。你们吃了其它畜生是为了果腹活命……而我杀了你们,自然就不饿了!”
话音一落,但见这男人脚下未动却是平地顿生一股磅礴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