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想到这里的方杰也不知是突然从哪里来的力气,当即一个猛子坐了起来。
天空大地完全变了模样,那三个怪人的尸首,那一众一心要吃掉他来果腹的怪物更加转瞬变得无影无踪。
铅云满天恶雷滚滚,寒风呼号如斧似刀。这里自是再非方才的那副荒天荒地,这里不但有风有雨,这里更加建了酒肆街道。
方杰而今就站在这街道之上。
这男人见状当即试探着动了动胳膊,方才与那几个怪人搏杀的疲累感果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便是那所谓的无间奈落吗?
“这里是……这里莫非是凡间?”
想到这里,方杰当即昂起头来望着漫天恶雷呆立了半响,转而放声狂笑起来:“我回来了,我回来了!人间……人间,想我平日为何从未觉得人间会是如此可爱!活着真好,活着简直……”
方杰话未讲完,偏偏听着身后有人轻声道了句:“公子?”
这一句“公子”却是立时直叫那天不怕地不怕,仍旧满心欢喜重回人间的方杰只若触电一般地浑身大震。只待其僵硬地转过身子,两眼转瞬模糊一片当即失声道:“小七!”
但见眼前的这个男人一袭红衣红裤,死人脸,腰上随意插着一把遍布裂痕的无鞘佩剑——这人不正是当日为保方杰活命而死于灾劫之手的七月十四?
只待那方杰张开双臂,就此便要扑将上去,将这日思夜想的兄弟拦腰抱起之时。几步之遥的七月十四却是偏偏向后倒退了一步,轻声道:“你在当日,为何要丢下我独自逃命?”
七月十四轻描淡写地一句,却是字字如钉立时将这方杰钉在原处。明明知道但凡落入灾劫之手的凡人定然不会有命活在世上,明明知道他自己口中的小七铁定早已变作一缕亡魂。他当然怀疑过现如今面前的这个男人难免会是别有用心之人冒充而来的,可他还是怔怔地盯着说话之人噙着泪水不可置信地呷声道:“你……你方才说什么?”
面前的男人已是缓缓地拔出腰间的佩剑,那拔剑的姿势简直同七月十四往生之前一模一样。
龙身尽现,那男人顺势手挽一个剑花横剑在旁,当即面无表情的一字一顿道:“你在当日,为何要丢下我独自逃命?”
“我……你……当日……”
一时之间,那平日以来本是舌绽珠玑的方杰竟是被他问得无言以对,只得皱着眉头厉声道道:“你不是小七!你……你究竟是谁?”
“哼……我?”
七月十四当即冷哼一声,调笑道:“你可是比我多长了颗眼睛?”
方杰皱眉道:“没有。”
七月十四又道:“那你可是比我多长了只鼻子?”
方杰又复摇了摇头:“当然没有!”
七月十四继续道:“那我是不是比你多生了颗脑袋,多长了条脖子?”
方杰当即嘶声道:“你到底要说什么!你究竟是谁!”
“事到如今你还要问我是谁……”
七月十四又复嗤笑了一声,转而对其吼道:“我即是同你一样,只有一颗脑袋一根脖子,凭什么该死的就是我?就凭你是我长生门的玉公子?就凭你这个从来都将儿女情长放在天下,放在长生门之前的窝囊废?凭什么该死的一定是我,凭什么我要为你挡下一刀,没了性命,我才可以是我自己?”
七月十四话音刚落,天空爆闪,旋即便是一声振聋发聩的炸雷。
“轰隆!”
大雨滂沱,这两个男人的衣服业已被这雨水瞬间淋湿一片,却偏偏直若两尊早便立在街上的雕像一般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没人猜得出此间七月十四究竟在想些什么,方杰只顾怔怔地盯着七月十四的那双早已洗得泛白的布鞋。他第一次发觉,自己对于眼前这个不足几步之遥的男人竟是如此陌生。回首往事,与其相识多年自己竟然从未花过一分心思真正的了解此人。
七月十四说得都对,方杰自然无话可说。
凭什么死掉的一定是他?凭什么他一定要为我挡下一刀丢了性命,他才可以是七月十四?凭什么活下来的一定要是我,而在他死后……我又做了什么?早在小七往生之前,我又可曾考虑过他的感受?
雨水轻吻剑刃,一阵龙吟。
七月十四当即冷冷地盯着方杰,沉声道:“此番你也不必答我……只需拔剑。”
方杰又是一怔,转而悻悻道:“我……我不能,你也看到了我没有……”
“你没有,我有!”
说话之间,那七月十四当即把手中的“裂痕”丢在两者之间。剑锋“哆”地一声钉在地上,又是一声龙吟。
而他当自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那把伴他征战江湖二十多年的软剑。
“你又在犹豫什么?你从来都不用懂我,只需懂得手上的那把剑——”
这男人仍是面无表情,一字一顿接着道:“拔、你、的、剑!”
那方杰只顾怔怔地走到那“裂痕”之旁,怔怔地从石板之中将那佩剑拔出,怔怔道:“我欠你的……我欠你一命……我该还!”
说话之间,那方杰却是立时想通了什么一般神色大变,当即抱剑在胸高声道:“不过于你而言,我等该说的话,理应都在剑上!”
七月十四更是精神一震,已是提剑而上一招千式,正是他那成名绝技“七十二恨剑”。
“隆——噼啪!”
在那剑网之中,只听这男人同时高声道:“我等本已无话可说——都在剑上!”
正所谓:
赤地焦土饿殍行,不入因果堕幽冥。
雷隐突逢古人魂,只得提剑慰英灵。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说……!-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