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正常的逻辑,在帮助他们度过这次难关之后,似乎只需要告诉他们,飞行器这种东西不能动,动了就会有危险……似乎这样问题就可以解决了。
以上的这种解决问题的思路,就是属于许言和王有全的思路,其中以王有全为主——他在家里教育自己不听话的儿子时,就是用这种语气说话的。
说了不听,大不了再狠狠揍一顿——就比如升天境的这些飞人吧,要是以后不听话,就不给他们用飞剑就行了……或者关进那个什么法拉第笼里去,王有全其实也不懂什么叫法拉第笼,这个词他还是听沈长文说的,但他知道,进了这个笼子就不能充电了,这就跟小孩不听话,饿两顿就没事了一样。
如果放在以前,可能吴小清自己,也会倾向于这种思路,因为他看起来简单直接,似乎很管用。
但是到了叶夫根尼和沈长文这个知识水平,他们自然就懂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无论是口头教育还是暴力阻喝本身,都是有时效的,而人,或者说,文明本身,恰恰就是对时间最不敏感的东西。
看看历史书就知道了,所有的王朝在开创的时候,都清楚地知道一个简单的道理,人要是被逼急了是会造反的,但是往往不过几十年,最长也不过就是数百年,他们的后辈往往就会忘掉这一点,再次被推翻,再上来一批新的王朝开创者,告诉他们的后人“人被逼急了是会造反的”这个道理……
如果只靠教育和规劝,就改掉一个文明的本性,那这个世界本来应该很简单的。
也许地球上只需要一本论语或者一本圣经……世界就会一直停留在曾经古典的美好时代。
在纠正错误这一点上,叶夫根尼和沈长文都是悲观的——他们不认为现在留下来几句话,或者创造几条规矩,就能让这个文明永远的维持下去。
相反,他们都一致认为,不管他们现在做什么,从长远来看,这个文明注定会消亡——这个长远其实也不算长远,最少可能也就一两百年,最多,也不会超过一两千年。
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个文明本身是不健全的。
说的通俗一点,这个文明本身,是被阉割的。
这种阉割存在两层含义。
第一,是他们在生理上,无法生育。
是的,从他们进入升天境到现在,没有看见过一个儿童,也没有见过一个老人。许多人看样子似乎是老人,不过是某种故意的扮相,其实每个人的身体都会很健康——就算是有病痛,对这些飞人来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他们只需要死一次,再活过来,就一切回到开始最初那健健康康,活蹦乱跳的喜人模样了。
这听起来非常的美好,每个人都活在生命最黄金的时段。但这种美好,其实就跟被摘下来的水果,放在水果盘里的样子一样——看起来水灵灵的,十分的动人,但本质上,对于整个水果来说,它已经失去了生命,是一个死物了。
对于一个文明来说,失去了繁衍,也就等于失去了新陈代谢的能力——尽管这个文明看起来样子还不错,飘飘欲仙的,稍加改造,说不定就是个天堂般的存在。
但在沈长文和叶夫根尼看来,这个文明已经一只脚踏入了棺材了。就算他们救活了它这一次,接下来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听它在棺材里,继续再多喘上几口气而已。
第二,是指这个文明在精神上,也是被阉割的。
这种阉割准确的来说,是对自己文明的自信。这一点,从他们主动选择飞人这样的生活模式,就可以看得出来。
这个文明曾经不过是一个类似地球原始氏族时代的文明——这样的组织结构,即使是以地球上的文明标准,也只能说是刚入学的幼儿园学生,更不用说面对整个宇宙了。
而来到他们星球上,最终和他们达成交易,也就是制造出整个星球的这个文明,即使是以最保守的推测,也是一个能够在恒星系之间穿梭,能够轻易改造一个星系生态的文明。
以地球的标准,这是一个绝对的强人级文明——叶夫根尼他们并不清楚宇宙中最强的文明到底到了什么程度,但以地球为标准,自然能得出一个结论——他们比地球起码要高出四五个档次。
这就好像一个普通幼儿园的儿童,面对一个超人……超人给小孩留下了许多的东西,他使用过的武器,穿过的衣服,学过的知识,但他却在不经意间,夺走了这个小孩最重要的一样东西——那就是关于成长的自信。
用叶夫根尼的话来说,如果把现在地球上发生的一切,什么摩天大楼,汽车飞机,火车***……这些现代的景象拍摄成各种画面资料,然后让一个人带着他们穿越到过去,也不用太原始,就去一千多年前的欧洲中世纪,或者中国的宋朝,让一千多年前的古人来看看这些东西,并且告诉他们——你们要在未来的一千年里,搞出这些东西。
古人会怎么想?会很开心和得意吗?
恐怕未必见得。这就好比一个亿万富万,回到他创业发家之前,告诉他以后会取得多么巨大的成就一样……这种巨大的,几乎超越想象力的期待,甚至会在第一时间压垮对方。
这个飞人文明现在面对的,最大问题,就是这样。
他们和地球这种“野生”的文明不一样,地球一路的发展,都是自己琢磨出来的,在这个过程中,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不管是得意还是教训,都是地球人自己的历史。
对于地球人来说:
我们一步步踩着自己历史的脚印过来,对于今天取得的成就,我们能理所当然的自豪,对于现在存在的问题,我们也会有足够的信心去处理好。
因为在历史上,我们已经无数次处理过了,不管处理的好不好,反正是挺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