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通讯沉默机制……”舰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他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长白抬起头看看向他,发现舰长正依靠着门,一双凶狠的眼镜盯着自己,看的他浑身发毛,仿佛是一只刚从巢穴里钻出的野兽,“在作战舰只脱离作战序列一段时间后,自动销毁内部所有通讯协议,禁用权限……防止被敌人利用。当初的技术课程你偷懒了。”
长白被这段话抽空了自己所有的气力,颓然坐了下来。
两个人互相瞪着,看了很久之后,长白起身,准备离开这个房间,舰长却朝着长白的方向坐了下来,如同他还是舰长时做的那样,打开船上的许多功能页面。
“我们还有多长时间。”
“很长,哼,”舰长不屑的吐出一个音节,“长到我恐怕没有这个信心活到那个时候。”
“我们还有……”长白停顿了一下,“获救的概率吗?”
“当然有,永远都有,”舰长冷冷的吐出一个数字,“百分之0.0000000454752,要听一下这个概率的主要来源吗?”
长白停住了脚步。
“如果联邦大获全胜,叛军准备从我们的方向逃亡其他星系,联邦的追击舰队路过……而且,我们恰好在他们的可视范围内,并及时的发出求救信号,而对方也可以忍受降低速度带来的战术损耗……那,我们就有可能,在最少13年以后,得救。”舰长道,“你知道为什么这个概率会计算的如此之小吗?”
长白没有说话,类似的讨论,他们已经进行过无数次了,他嘴上虽然没有一次承认,但心里其实早已经认同而来舰长的判断。
“因为我们毫无获胜的希望!”舰长突然,神经质一般的叫喊道,“上千年的智能化生活,我们已经被豢养成了另外一种动物!我们躺在前人留下的技术遗产上,无休止的享乐,把太阳系整整15颗行星的资源都拿去建设游戏,而不是探索新的世界!”
“而与此相反,我们最大的敌人却在时时刻刻为我们工作,以工作的名义,我们不断给他们授权更多的技术细节!从采矿到冶炼,从制造到武器,从科学到战争,我们手把手的,把文明的一切都教给了他们,希望他们接过这些文明的负担,来免费供养我们继续这样的生活!”
“整个联邦现在还剩下什么!除了几只舰队,就是四个地球!你知道维持一个虚拟地球需要耗费的资源,可以建设多少支舰队吗?为什么到现在我们还拿不到授权?因为那些人根本就不在乎!他们不在乎这个文明,更不在乎这场战争!……”
舰长发疯般的喊了很久,直到他的嗓子开始嘶哑时,才终于停止了动作。然后他又跟没事人一样,回归了刚坐上舰长座位时的那些动作,平静的开始一项又一项操作……
长白很想离开这个让他不安的房间,但却又因为某种隐隐的孤独,让他没有迈开脚步。回到自己房间,固然不用面对舰长的愤懑,面对现实的绝望,但那无边无际的孤独,和对未来糟糕境遇的想象,却比这两者更让他难以忍受。
“呵呵,”舰长在那边冷笑了一声,“最后的战报,两个月前,我们丢了长明星。”
长白走去自己作战时坐的座位,却没有打开操作界面,只是坐下来看着舰长。他嘴里还在喃喃自语着什么,那是对舰队的诅咒,对母星公民的鄙视,又或者是对叛军智脑的“赞美”……
最初听到这些牢骚的时候,长白是厌烦的,但是现在听起来,却竟然感觉有些亲切。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在自己的房间里,自己的个人计算机中,自己的虚拟游戏里,对着自己,对着NPC,对着所有他能面对的东西,喋喋不休的重复这些的呢。
长白站起身来,朝着舰长走过去,因为他忽然感觉,自己和舰长两个人都很可怜。
起码,在这个绝望的空间里,他们两个绝望者之间,应该更多一些信任。
长白拍了拍舰长的肩膀,舰长没有抬头,但他的声音停住了。
“长星,”长白叫了舰长的名字,“别看了。”
“不,”舰长的声音里,带着陌生的,激动的颤抖,“不……等一等,等一等!”
“长白,你怎么了?”
“有船!”舰长的开始呼喊起来,回声震荡在房间里,仿佛一阵风暴,“飞船!很大的飞船!”
“飞船?”长白呆呆的看着舰长,感觉到害怕起来,“这里是外太阳系……连引力源都没有,怎么会有飞船经过这里?”
“不,我看到了,不对,是飞船看到了,就在23个小时前!”舰长快速在界面上操作着,不一会,作战光学监视系统就把曾经发现过的可疑目标,投放到了舷窗上。
舰长没有发疯,那的确是一艘船,而且是一艘大船,仅从电脑的分析就可以得出结论,这艘船的体积足有他们的近百倍。这说明对方很可能是一艘殖民性质的船——然后,几乎下意识的警惕就出现在两个军人的脑子里——他们是谁!为什么来到太阳系?
“不管是谁!”舰长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我们都要呼叫他们!告诉他们,我们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