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谁?他们就是自己,是真正意义上的另一个自己,已经另一个沈长文以及另一个许言。
这段时间里,光是看他们三个人传回来的报告,吴小清很多时候都有一种熟悉感,因为从中他真的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在对自己说话,从报告中的字里行间,吴小清都能真切的感受到他们现在的境遇和绝望。
更不用说,他们三个在这种情况下,还是始终坚持给他们发回消息。
吴小清很难用地球上现有的道德观来解释这件事,但是在听到建议之后,他几乎是本能的在内心产生抵触。
他们原以为自己的复制体根本支撑不了多久,会理所当然地被俘,然后被迫跟联邦合作。这些他们都有心理准备,也没有打算苛求这些复制体什么高尚的道德决策。他们又不是军人,这也不涉及什么重大的集体利益和道德风险,就像普通人被强盗绑了票,被迫和强盗合作,是很正常,很容易被人理解的事情。
但谁也没想到,他们到现在依然没有被抓住,反而在强盗窝里连续不断的给他们发过来强盗的信息。
而吴小清他们这边,却开始反过来考虑跟强盗的合作了——按搜救队的意思,几乎是要向联邦主动透露吴清他们的行踪,让他们被联邦捕获。
讽刺的是,做出这个决策的前提,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基于他们发送回来的报告。
从报告中,吴小清他们现在已经基本知道了联邦抓捕他们的最重要原因——无非是为了兵员。
联邦人再先进,本质上还是和地球人一样,是碳基生物,是细胞堆积起来的,肉长的生物。同作为碳基生物,有些社会道德的原则是完全相通的。
这就像地球人始终对人类克隆保持最大的警惕和防备,甚至连克隆动物也是慎之又慎,因为克隆这种技术,已经开始涉及人类社会的一个重要命题——人的唯一性。
人是唯一的,独特的,这种唯一和独特性,甚至具备着某种神圣的社会价值——在意味着每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独特价值维度。
而克隆技术,在某种程度上打破了这种唯一性——一个克隆人,显然天然继承了被克隆者全部的血缘关系。被克隆者的父亲也将是克隆者的父亲,同样,被克隆者的儿子,也时严格意义上克隆者的儿子。
这还仅仅是血缘,就足以让所有地球人对此保持深深的戒备和恐惧了。
和克隆技术相比,意识的数据化,数据化之后的可复制性,更是完全地、彻底地威胁到这种唯一性的根本。
就吴小清看来,地球上应该没有一个正常人,正常的社会,可以接受个体的意识被无限地复制,这将造成整个社会伦理上的巨大灾难。别的不说,就光是人身权力……最简单的比方,所有的复制体都清楚的记得同一个银行账号和密码,那钱属于谁的?
在联邦,对人的意识进行数据化的技术,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进入了应用阶段,可到现在位置,也就是在实验室里不断尝试——却从来没有踏足社会应用。
这跟地球上禁止克隆人的原因是一样的,法律不允许。
不仅不允许,联邦宪法甚至专门为此做出过解释性的条文,根据这些条文规定,每一个公民的意识数据都只能是实时状态的,任何组织和结构都不能对其进行保存,更不用说复制了。
为了彻底保障这一点,所有的服务器都从内置的逻辑语言中限定了这一点——这就好像阿西莫夫著名的机器人三定律一样,是写在所有和意识数据化相关的游戏的底层中的,几乎不可能在技术上破解。
——即使破解了,被发现的严重后果,也不是任何一届联邦政府,以及他们身后所有的政治力量能够承受的。
为什么联邦政府会瞄准吴小清他们三个呢?
因为很简单,吴小清他们三个人的复制体,是唯三在游戏中,不是联邦人,不被法律保护的个体。
吴清,沈文,以及另外一个许言,不是“人”。
至少在法律上,不是联邦人。
对于现在的联邦政府来说,他们最渴望的就是兵员,为了获得更多的兵员,他们甚至不惜在一次战役中有意送死了一百多万人!
如果吴清他们“被捕”,则意味着困扰联邦政府最关键的一环,兵源问题得到了彻底的解决。
给吴清他们每人复制出无数个数据……只要稍加训练和引导,他们就能跟普通人玩游戏一样,驾驭真正的战舰,替代联邦的公民们执行危险的军事任务。
这样联邦和智体之间,在技术上最大的短板就消失了,而与此相比,联邦掌握着的巨大的行星质量……将会很快转换成对智体的碾压性的优势。
吴清他们将会成为另一种形式的“克隆人军队”,这对联邦将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吴小清几乎可以肯定,只要他们以这一点作为交易条件,联邦政府肯定会很容易答应他们的条件,包括停止建造和发射殖民船,包括和智体之间暂时和平。
在这场交易中,似乎所有人成了赢家。
唯一的输家,是现在还在给他们搜集情报,被困在游戏世界中的那三个人,也许,他们将成为未来的三百万,三亿,三百亿……
吴小清曾经救过长白和长星,也亲眼见过他们的飞船,了解过所有的人在飞船上的精神状态。
那对于吴清,以及未来的无数个吴小清“们”来说,那将会是地狱,一个永远也无法逃脱的地狱。
做出这样的决定不会违反任何人类世界现的社会道德,按理说,吴小清完全没必要纠结这一点,甚至连沈长文都看开了:“那就只能怪他们命苦。”
但吴小清的心中始终还是过不去,整整一个晚上了,每次他困的在要睡着的时候,似乎总会被一个微弱的声音惊醒。但他真正的醒来时那个声音却又完全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