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救队知道，他再也不可能在这个问题上说服吴小清了。

可能，在搜救队的思维中，从来就没有真正为这个可能性准备过。

从搜救队来到地球之后，到现在为止，搜救队知道，其实自己做的所有事情，用吴小清刚才的话来说，就是一种习惯，一种惯性。

似乎只要他依然在拯救文明，似乎只要他依然整天忙碌，那个孕育了他的伟大文明就依然在，搜救队文明依然在宇宙的这个小角落里，闪闪发光……

但是在思维深处，搜救队早就知道，这个伟大的文明其实已经不在了，不管他在这里多么愿意坚持，不在就是不在了，就像他见过的那些，无数毁于各种情况的其他文明一样，永远的消失了，只是这个文明中的一部分，还停留在自己的记忆中，停留在自己的行为模式中……

通过自己的这些行为，固然可以重现搜救队文明的一点点光辉，但这是以他，以及其他成员的生命风险为代价得到的，这样的光辉……其实意义很小，这个意义不是说对那些被拯救者，而是对搜救队文明自己，以及其他的参与者。

对于吴小清他们来说，前面两次可能还会觉得兴奋，但是到后来……对于越高层次文明的接触，往往会对吴小清他们这种普通地球人，产生越大的，精神上的，价值观上的冲击……这次联邦的任务，就已经非常说明问题了。

如果这一切的牺牲，是为了一个崇高的，充满光明的理由，那不管多艰难，起码吴小清他们还能够接受。但如果仅仅是一种怀旧，或者说，仅仅是一种生活的惯性呢？恐怕就没那么容易理解和接受了吧。

吴小清做出现在这样的选择，搜救队是最能理解的人——他知道这份工作需要什么样的素质，和什么样的前提。

更重要的是：

——无论如何，有了“吴小清”们，自己已经为搜救队文明准备好了延续的路，那么，自己也可以偶尔任性一下了吧？

——无论如何，贡献出“吴小清”们，吴小清已经为搜救队文明作出了巨大的贡献，那么，几乎毫不知情的他，也有资格享受任性了吧？

——虽然放到宇宙中，吴小清的想法，很快会做出的决定，想要打造的模式，都被广泛认为幼稚又危险，但不是也有和搜救队文明一样古老、强大、伟大的文明坚持下来了吗？

——那么……

“我当然认同，”搜救队回答道，“其实……这个理论，在我们文明中，也有类似的表述，很久以前，它也曾经是我们执行任务时的一种价值标杆。”

“既然您认同，那您自然清楚，如果我们继续这样下去……我们只能有一个结局。这个结局也许是您希望的……但，这对我们太不公平。”

搜救队没有反驳吴小清的话，因为他知道，如果没有“吴小清”们的出现，吴小清说的很对。

从某种程度上说，搜救队出现在地球到现在，最大的不道德，其实就是对吴小清他们几个人的利用。当然，他们几个也是心甘情愿被利用的，起码在一开始，彼此之间还算是利益交换。

这种交换在升天境任务之后，在吴小清接受手术之后，其实已经隐隐变了性质，从那个时候开始，不管是吴小清，还是团队里的其他几个人，都开始有更强大的动机来参与到行动中来——这些动机的根源是他们对整个宇宙文明的好奇心，但本质上，还是一种对更广阔世界的期望。

“看来，你应该有些想法了？谈谈吧。”

吴小清有些不敢相信的抬起头：“您的意思是说？您考虑改变您的想法？”

“是，我考虑。”搜救队回答道。

“这就够了……”吴小清重新坐了下来，激动的说道，“只要愿意改变……我相信一切都不是问题。”

吴小清当天在仓库里，呆了整整一天，再加一个通宵。

第二天的时候，他把沈长文也带来了，三个人聊了整整两天。

两天以后，沈长文和吴小清去了宿舍，并在那里继续。他们有时候连续几个小时不停的聊天和说话，有时候又好像互相看不见一样，默默的独自发呆。

不知不觉，一个星期就这么过去了。

他们的讨论在这一个星期的时间里有了不少的结果，其中一些共识，就需要在这次会议上公布。

这次会议算是这种讨论的扩大化会议，但主要的讨论方向，已经不是之前三个人讨论的关键内容，而是许多枝节性的技术细节。

“到底你们要改变什么？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叶夫根尼听吴小清把这来龙去脉大概交代完之后，都有些着急忍不住了。

“说穿了，其实就只有一点，”吴小清说，“我们和其他文明之间的交流和影响范围，现在可以进一步扩大。”

“进一步扩大？其他文明？”叶夫根尼还不是太明白，“之后我们要拯救的文明吗？我觉得之前我们交流也够深入了。”

“不，还远远不够……”吴小清说，“现在，我们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访我们拯救过的这些文明，曾经我们帮助过他们，现在，我们需要他们给予回报。单纯的，无条件的拯救……不是长久之计。”

会议持续了一整天的时间。

和之前参加其他的咨询会一样，许言从头到尾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有全当然也是。

但他们两个就是高兴，许言感觉现在的自己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某个生活片段——一次漫长的会议之后，尽管自己对会议的内容根本没有一丁点的了解，但自己整个脑子都开始卖力的投入了工作，开始对本该平庸的未来，产生了许多莫名其妙的美好幻想。

“搜救队的意思，是从今天起，我们也都跟吴小清一样了？单独行动？”

“我看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王有全点头，然后又鬼鬼祟祟的看了看周围，确定没人之后压低声音说，“我觉得这次肯定是搜救队的主意，是要给我们机会？”

“说说看。”许言的眼睛里也满是兴奋。

“你看，这次让我们四个人，分别去之前做过的四个任务点去执行任务。我是去原始人那，你去那个伊利斯，老叶去升天境，沈长文还要去联邦……这不摆明是让我们竞争吗？看谁表现更好。”

“这谁都能看出来，”许言说，“现在的关键问题是，我们怎么比的过两个教授……我们互相比比还差不多。”

“这就不一定了，”王有全沉吟道，“没听搜救队说吗？这次任务我们可以每个人单独负责……单独负责你们懂吗？我们可以自己找专家啊，自己开咨询会！有什么不懂的，我们不会去问那些专家吗？我们不懂，可以请懂的啊。教授有什么稀奇的，我们公司咨询会上见过的教授还少吗？不少人比老沈和老叶可都有名多了。”

“可……我们要请哪些人，我们自己也不懂啊。”

“我就说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咨询会……王有全说，“我们可以先请人咨询，这类问题要找哪些人么……对了，最关键的问题还是钱，就看吴小清到时候会不会在钱上卡我们。”

“怎么，你怀疑他会向着两个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