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之棱锥上似乎翻滚着不停变化的无穷信息，楼五尘觉得自己脑海中一刹那涌出了很多东西，却又很快消隐下去。最终，晶莹剔透的光之棱锥再次渐渐淡去，留下了一条又像树根又像血管的，似虚似幻的光带。

光带缓缓浮到楼五尘小腹处，前世道家修炼中所谓丹田的位置静静停下，然后像一座小桥一样，搭在了那里。

——这一切很缓慢，可在这个过程中，外面迅若雷光般袭来的剑气，只前进了几乎微不可查的丁点距离。

在这条光带搭上的一瞬间，天地灵气在楼五尘的感应中忽然变了。不再沉重难以调动，竟有些像那模糊记忆中的那般如臂使指起来。

……不，不是。灵气依然迟钝，但却与之前的强硬调动不同，灵气仿佛有着意志似的，就像年迈的母亲为着孩子任性的要求而拼尽全力一般，配合着自己的念头，全力鼓动着沉重的‘身体’……

楼五尘忽然感到一种难言的悲伤，但他却来不及多想，只能运起念头，迎上袭来的剑气！

————————

嫣含的剑慢了下来。

她一直有意控制着长剑，作为按察司司主云衡冬心中指定的继承人，即使是这般凌厉的攻势，她也有把握在重伤对方前停下。

然而此时剑势的停下，却并非出自她的意志。她有些讶异地发现，那些本该被一触即溃的法术竟然顶着剑气的切割顽强地凝聚起来，形成了一道牛皮糖般的泥潭，硬生生拖住了她刺出的剑势！

更惊人的是，这片法术的泥潭竟然还在不断延伸，扩张……远远超出了筑基修者天地借法的极限范围！

在她的感知中，自己仿佛一下子被整片天地孤立了一般，剑下似乎不再是灵气流转的如凡人般脆弱的法术——不，依然还是那样脆弱，但却从任人宰割麻木不堪的无力之人，变成了前赴后继慷慨赴难的、宁死也要咬掉敌人一块肉的志士！

这样的力量，不可能突破，不可能战胜，那是整片天地一体的意志！

此时，蓝户城的城主府中，忽然发现自己失去了对周围灵气掌握的程晨琳大惊失色。而在更渺远青空深处的天宫中，红莲道主则缓缓睁开了眼睛，神色复杂地望着虚无的远方。

“天地坎炁……紫微，你果然……”

——然而，面对这样的力量，少女的眼中不仅没有困惑和挫折，反而越发明亮了起来！

“——这是！”

在见到楼五尘近乎神迹般的变化时，云衡冬的脸上露出惊色，此刻却终于惊呼出声来：她记得这个眼神，上次见到这个眼神的时候——正是她决定将嫣含收作继承人的那一天！

……

“崩！”

在空旷的修炼场中，一名留着长长马尾的瘦弱少女以僵硬的姿势定在原地，手中的长剑已然只剩下半截，可少女却对此视若不见，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的花岗巨石。巨石上有一条深深的剑痕，入石足有尺余，这样足以让凡俗剑士奉若神明的成绩，在这里却只是让少女眉头紧紧皱起，露出失落和困惑的神情来。

以秘技在刚才瞬间爆发抽空的体力使少女脸色发白摇摇欲坠，身上的汗水像开了闸一样泄出，彻底打湿了少女白色的衣衫，露出青涩的瘦小身形来。

“为什么？”少女看着相对于整块巨石渺小无比的剑痕陷入了苦恼，“为什么我做不到？究竟要怎样才能完成‘开山’？”

开山。这是少女在修行尽头所面临的最终试炼——不使用法术的力量，一剑斩断眼前的小山！

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人力终有界限，武道有其尽头。正因为如此，修者才如此高高在上，那是对凡俗碾压性的力量！

——事实上，作为剑修的入门试炼，开山的意义，乃是让修士以自己的剑意统领灵气，不靠回路构建法术，而是将灵气征召进自己的剑式里，形成所向披靡的剑势！法凝神意，法与剑合，正因为如此，剑修之剑才比法术更快，比法术更强，压制一切，破灭一切！

当然，能领悟到法凝神意的修士少之又少，这道关卡挡住了无数修士，所以剑修才如此稀少和珍贵。

这个少女，也是被这道门槛卡住的一个吗？云衡冬在修炼场外默默地想道。

嫣含是这一批新血中她很看好的一个，少女的眼神让云衡冬不由得想起某个记忆中的人。她坚忍、沉稳，虽然有些死脑筋又不太擅长与人相处，但对于一个剑修来说，这些却正是优点。

……可是，优点不能当饭吃。天下有这些优点的人太多，可能成功领悟法凝神意的，却太少太少。

云衡冬能感觉到，修炼场中依然没有灵气的波动，这说明少女还是没有领悟到这一层，偏偏这是不能传授也无法传授的——若是说了，那刻意催动灵气的念头之下，便只能成就普通的法修。

叹了一口气之后，云衡冬走进了修炼场：“嫣含。”

少女有些惊讶地转过头，想要行礼却几乎摔倒在地上：“云、云司主？见、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