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醒离开了。
身后发出砰的一声,屋内桌子被翻得四仰八叉,久久再没人出来。
午时过半,太阳暖洋洋的照拂着缓缓进入深秋的平安小镇。
梅佩佩接手了唐甜转过来的房子,回到姜曜的小屋前,守在门口的小弟冲她摇摇头。
“还没起啊?”她有些惊讶,明明听说这次副本虽然是凌晨四点多结束的,但在出来前也有过休息时间的,不应该睡这么久。
小弟也不清楚,他还贴在门上听过好几次,真一点动静都没有。
梅佩佩皱眉,刚要说再去把餐点热热,屋里就有声音了。
门从里面打开,姜曜还穿着回来时那身衣服,只有脚上换了拖鞋。
她抬了抬手,梅佩佩就意会了,赶紧拿过小弟手里的牛奶递上去。
姜曜一口气喝干,披散着的长发裹住本就不大的小脸,整个人恹恹的,看起来很憔悴。
梅佩佩也不敢问发生了什么,小心翼翼道:“阳阳姐,要洗澡吗?”
很平常的一句话,然而姜曜却忽然一眼扫了过来,好像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似的,眼神极其复杂。
梅佩佩不知道她怎么了,神情更加收敛小心。
这时姜曜又收回了视线,恢复成原来的样子,用漫不经心的语调道:“洗啊,动作快点,我等会儿要出门呢。”
梅佩佩松了口气,赶紧进去了。
姜曜则是接过小弟手上剩余的餐点,进屋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
梅佩佩在卫生间里,一边放水一边给她汇报收积分收物的情况,所有收到的东西分门别类报了一遍,最后说收齐了,还把他们出来后才在平安小镇传开的流言说了一遍。
“……也不知道后面有谁在推波助澜,您杀了南区的人,又杀了拿南区那人发挥攻击您的一个小团队的事情,几乎无人不知了。”
梅佩佩把小鸭子放进浴缸里,走出卫生间。
“也有解释说不是您干的人,就是那个把房子转给您的唐甜小姐,不过没人信,都说她吃里扒外,故意包庇您。”
都是些意料之中的操作,姜曜点点头,进了卫生间。
梅佩佩看她每样餐点都只吃几口,也没劝,只收了残羹道:“昨天资源本里带出了新鲜的草莓,我让人去拿了,您记得吃。”
姜曜应了一声,就听见关门的声音,是梅佩佩离开了。
宽大的浴缸里水波荡漾,带犄角的鸭子船长仿佛行驶在无边无际的海面上,浪头打来时退去,平静时前进。
姜曜看了会儿,伸手将湿漉漉的鸭子捡起来扔到台面上,才脱了衣服沉进去。
广场。
下午三点多,早就不晒人的阳光西斜,留在平安小镇里的人们又开始晃荡起来,激烈地讨论刚刚晋级的“平安小镇第一恐怖分子”。
“太可怕了,傅队都镇不住她,还好我没得罪过她,以后绕着走应该就没事了。”
“天真啊你,南区那个人又得罪她什么了,听说只是在她给徐行家门口泼油漆的时候阻止了一下,就上黑名单被……”那人绘声绘色地将手往脖子上一抹,做出歪脖子斜眼的死相来,“咔嚓了!”
“还有屠森,据说他们还是同期呢,当时相互扶持下车的,就因为劝了她一句,结果整个团队都被灭了!”
这些人越说越起劲儿,来换黑面包的新人听了一嘴,想起自己那双手,心有戚戚。
他想加入进去,又不太敢,走了一圈后实在忍不住,看到几个稍微熟悉点的人上去假哭抱怨:“刚才副本里有个妹妹好可怕,她居然剁了我的手去引怪呜呜呜……”
他提得隐晦,但听他哭诉的玩家立马就反应过来是哪个妹妹了,倒吸一口凉气道:“天啊,她还剁的人当工具使吗?!她真该下地狱啊!”
新人这时又想起后来姜曜没收他过路费的事情,正想说那倒也不至于的时候,又赶上了另外的苦主痛心疾首,完全盖过了他的声音。
某个老玩家又蹦又跳地喊:“我去尼玛狗日的姜阳阳!!把怪引给老子你他妈怎么不去死啊——”
气氛来到最高潮,众人都澎湃了。
反响热烈,那人正打算再接再厉嚎几嗓子,躲在人群中的同伴却忽然神色大变,跑过来按他的头,压低声音道:“别喊了,刚才没发现,姜曜他妈的就在广场!”
“在广场?!”那人吃了一惊,很快强自镇定自我安慰,“那我也没说谎,本来梁子就结下了……卧槽这怎么办,她在哪儿啊怎么刚都没人发现!”
自我安慰失败了。
同伴也是一脸懊恼,朝一个方向稍稍示意,“就在后面,没十米!人太多了,她又小,今天穿的也低调才没发现……不过问题也不大,大家都在说,也不止我们,刚才还有个新人在控诉她剁手引怪呢。”
“那又怎样啊。”那人欲哭无泪,“她不记得我的脸吧?!”
悔不当初的不止他一个,所有参与讨论的人除了专门的托外,都紧张了起来。
鸡飞狗跳中一个戴面具的男人出现,藏在人群中的托儿等这个时机很久了,高声喊:“傅队——”
受害者们眼前一亮,冲过去扑通跪下,鬼哭狼嚎:“傅队救命!!!”
傅醒:“……”
一群人情绪激动不能自已,托儿混在其中,声音洪亮。
“姜曜随心随性滥杀无辜,还用人引怪不知悔改,求傅队主持公道,还大家安宁!”
茫茫然的群众们见状也跟着喊了起来,一时间广场口号声整齐,竟然听不见任何杂声。
这个世界烈日不灼人,便是寒风刺骨。
傅醒看向正在排行榜前查看名次的女孩。
纤细瘦小,单薄伶仃,以弱不禁风的身躯屹立在风暴中心。
对众人的请命不以为意,被如此整齐呼喊也没回头的人察觉到不一样的目光,翻动排行的手顿下。
姜曜回看过去,和傅醒隔着十几米遥遥对视。
一个茕茕孑立,一个前簇后拥,却殊途同归,都被同一把火架在了不屈从就烧死的刑架上。
傅醒清楚地看到姜曜脸上每一分表情,不是一夫当关的自信,也不是走着瞧的记仇,而是平静,不符合她这个年龄的死水一般的平静。
不对劲。
傅醒正要拨开人群走过去问一问,却见姜曜忽然咧开笑容。
“别白费力气了,他救不了你们,因为……他跟我是一伙的哦。”
傅醒怔住,众人哗然。
紧接着姜曜朝他比了个大大的爱心。
那爱心画得很大很饱满,实际却像一把斧子,砍在两人之间,劈出深深的沟壑。
姜曜笑得更灿烂了,像在挑衅什么。
粉嫩的嘴唇无声开合。
——来杀我呀
——爱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