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都经不起寻思。

    很多人都会有这种经验，一旦你开始怀疑一个人，那所有的证据和细节都会自动向证明这个人有罪的方向去发展，因为你的内心已经有了这种倾向性。

    合欢圣女此时也不能免俗。

    她将刺客联盟和玄都观联系到一起后，越是推敲，就越感觉这两者定然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玄都观是正道第一仙门，既为正道，那有些事情就是不能在明面上干的，有些人是不能在明面上杀的，但是刺客联盟可以。”

    “过去上百年，刺客联盟杀过无数人，其中玄都观弟子最少……从前只以为是玄都观弟子本来就人少的原因，现在看来，或许另有玄机。”

    “玄都观绝世剑仙坐镇，八脉脉主各自鼎立一方。刺客联盟绝世剑仙坐镇，八大金牌刺客横行天下。”

    “绝剑仙，一直都在隐藏踪迹，连我都看不穿底细。这天下不太可能突然冒出来一个剑仙级别的绝世强者，所以才被人猜测会是另外其他四大剑仙伪装而成。奕剑仙已经排除，青莲剑仙没有这种心机手段，余老魔……刚刚被排除，所以……”

    合欢圣女的面前浮现出那个遗世独立、绝艳出尘的身影。

    那是她一直在仰望的身影，也是她一直以来的心上人。

    但从前她只以为对方是集齐了一切真善美的存在，强大、霸气、绝色，甫一横空出世，就已经天下无敌，然后救她于水火，成为了被世人仰望的仙子。

    “难道是我一直以来的迷恋蒙蔽了我的判断？”合欢圣女在内心不断叩问心弦：“的确，哪有什么横空出世，绝剑仙不可能突然冒出来，玲珑剑仙也不可能。都说玲珑最强大的并非剑术，那她的剑术到底是怎么磨炼出来的？”

    青莲剑仙红尘炼心，蹉跎浪荡近百年，才有了他的青莲剑法。

    奕剑仙创棋盘山基业，邀天下智者和剑客赴山破局，直到他棋术天下无敌，奕剑之术也才终于大成。

    魔剑仙自不必多说，余老魔的成名史，就是一部杀戮史。每一步走来都战绩赫赫，正魔两道，没有人会质疑魔剑仙的剑法为何如此犀利。

    只有玲珑剑仙，横空出世。

    世人只道是玲珑仙子一法通万法通，以玲珑仙子天下无敌的实力，剑法能位列五大剑仙，似乎也十分合理。

    合欢圣女之前也认为合理。

    心上人能做到什么，都是可以接受的。

    直到此刻，她开始怀疑。

    剑仙又岂是如此速成之物？

    “玲珑，你隐藏的这么深吗？”

    合欢圣女突然感觉玉玲珑的身前浮现出一层迷雾，将玉玲珑层层掩盖，让她看不清玉玲珑的真实模样。

    但合欢圣女并没有失望，反而在头皮发麻过后，愈发感觉到了自己爱慕之人的惊艳。

    “不愧是我喜欢的女人。”

    她越强，就越值得她喜欢。

    至于她有私下杀戮成性的另一面，还在阴暗的黑影中执掌着一个杀手帝国——这对于魔道妖女的择偶观来说，从来都不是减分项。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合欢圣女在表面上并没有什么异动。

    不过余老魔凭借对合欢圣女的了解，还是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再配合合欢圣女之前说的那句话：

    “刺客联盟的组织模式是绝剑仙高高在上，麾下八个金牌刺客坐镇一方。”

    余老魔看了一眼面色看似平静的合欢圣女，忽然心头一动。

    到底也是执掌天魔教的魔道巨擘，余老魔纵然不如合欢圣女聪慧，那也是因为他把更多的精力都投入到了修行上，不代表他真的傻。

    论智商，他还是在平均线以上的。

    “夫人，伱不会怀疑刺客联盟的背后是玄都观吧？”

    合欢圣女淡淡一笑：“这怎么可能？教主说笑了。玄都观是天下第一仙门，刺客联盟却是一个杀手组织，这两者怎么能混为一谈？”

    余老魔若有所思：“我此前的确没有过这种想法，但经夫人的提醒，似乎还真有这种可能。玄都观有绝世剑仙，有八脉脉主。刺客联盟有绝世剑仙，有八大金牌刺客。虽然行事风格不同……呸，根据我对玄都观的了解，玄都观和刺客联盟的行事风格也没有什么不同，都是把不服的全部杀掉。”

    最了解你的人永远是你的敌人。

    当世之中，最了解玄都观行事风格的，也非余老魔莫属。

    在这方面，合欢圣女都得往后排。

    毕竟余老魔才是魔道第一人，天下第二人，他承受的来自玄都观的压力是最多的。

    所以他最了解玄都观正道仙门表面之下的杀伐狠辣。

    “玉玲珑的剑法我亲自领教过，没有杀过一万人以上，练不出那种杀伐之剑。”

    合欢圣女心头一动。

    这样说的话，就更有可能了。

    “不过她不是绝剑仙。”

    “嗯？”

    合欢圣女诧异的看向余老魔。

    这次轮到余老魔淡淡一笑，感受到了来自实力上的优越感。

    “我和绝剑仙动过手，虽然很强，但比我还是逊色一筹。若真是玉玲珑，又何至于此？夫人，你人脉通天，才情惊世，但到底缺了几分实战经验。只凭猜测行事，也就仅止于此了。”余老魔讥讽道：“为夫给你一个忠告，我辈修士，一旦动脑太多，就必然会动手太少。你看我和玉玲珑，何时需要算计许多？任凭别人百般算计，我们自一剑斩之。”

    对于余老魔这种讥讽，合欢圣女如清风拂面，完全嗤之以鼻。

    这种事情是没有对错的。

    她拳头没有玉玲珑和余老魔硬，当然就得多动脑子。

    余老魔以为自己拳头够硬，等他遇到自己不敌的人，该用脑子的时候也得用脑子。

    谁能笑到最后，谁就是对的，这种事情哪有统一标准。

    余老魔想借此打击她的道心，但合欢圣女根本不在意，她只一句话，就让余老魔内心翻起涟漪：“你确定和你动手的是绝剑仙？”

    余老魔：“夫人，你什么意思？”

    合欢圣女平静道：“绝剑仙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你怎知你遇到的是绝剑仙而不是我呢？”

    余老魔：“……”

    艹。

    合欢圣女这么一说，他真有点怀疑了。

    合欢圣女似笑非笑的继续开口：“当今天下，最容易被人扣黑锅的大能就是绝剑仙和黄泉大帝。本宫若是想杀某个碍眼的人，但碍于身份不合适，就会伪装成他们动手。教主，别告诉我你没有伪装成绝剑仙的样子去杀过不方便以圣教教主身份杀的人。”

    余老魔面色阴晴不定。

    合欢圣女浅笑一声，转身离开了原地。

    论实力，她确实还逊色余老魔半筹。

    但余老魔想撼动她的道心还差的远。

    能走到他们这一步的修行者，道心都十分坚定，轻易不会为外物所动。

    余老魔的道是他的道，合欢圣女的道是合欢圣女的道。道不同，更不会去效仿对方。

    合欢圣女走后，天魔教副教主，余老魔的亲弟弟余继道现身出来，低声询问道：“大哥，要不要我去查查玄都观和刺客联盟的关系？”

    “不用，这个毒妇在故意误导我们。”余老魔断然道。

    余继道有些不同的意见：“大哥，我看她不像是演的，似乎真的在怀疑绝剑仙就是玉玲珑。”

    余老魔冷笑道：“这就是问题所在，你查到绝剑仙是玉玲珑又能如何？”

    余继道：“……”

    余老魔声音转为阴冷：“刺客联盟就是刺客联盟，这是一个偏向混乱的杀手组织，和圣教是盟友关系。一旦被你查出了刺客联盟和玄都观有瓜葛，被你查出了背后是玉玲珑在支持，圣教何以自处？刺客联盟又何以自处？若是假的还好，若是真的……”

    余老魔看向余继道：“那你就知道的太多了，玉玲珑要杀你，谁保得住？”

    余继道吓出了一身冷汗。

    “有些秘密是不能窥探的，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快。”余老魔冷漠道：“玄都观绝对不会承认刺客联盟是他们在背后扶持，谁敢给玄都观扣这种黑锅，迎接的就是玄都观倾巢而出的怒火。鬼域殿就是前车之鉴，你想和玄都观硬碰硬吗？”

    余继道直接跪在了地上。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甚至带着整个天魔教在坟头蹦了一次迪。

    幸好自家大哥英明神武。

    “大哥，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

    魔道中人讲亲情，但是不多。

    余继道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这个错误甚至直接对余老魔造成了人身威胁，所以他很恐惧。

    好在余老魔虽然嗜杀，但对自家亲弟弟还是有几分亲情在。

    “不是你的错。”余老魔平静道：“是那个毒妇在故意引你上钩，她刚才就感应到你的存在了，那些话就是针对你我说的。”

    余继道也回过味来。

    “大哥，我明白了，李欢颜其实自己也不确定绝剑仙到底是不是玉玲珑，同样也不确定刺客联盟和玄都观到底有没有关系。她故意在引导我们去查，无论我们查出什么结果，对她都有利无害，甚至可以让我们和玄都观自相残杀。”

    余继道梳理完整件事情，再次吓出了一身冷汗。

    虽然他也是天魔教副教主，但是这个副教主有七分是因为他是余老魔的亲弟弟。

    三分靠实力，七分靠关系——全世界都这样，天魔教也不能免俗。

    当世顶尖大佬，没有人会把他排进去。

    余继道之前还不服，总想着证明一下自己。现在他发现他比不上前排的那些大佬是有原因的，差距真的很大，而且不止是在实力上。

    合欢圣女不动声色之间，就给他挖了一个大坑。

    幸好他跳坑之前给余老魔禀报了一下，否则这一次他就有可能死无全尸，还能带上余老魔。

    自家大哥也是厉害，和这种毒妇见招拆招，完全能应付的了这种恶毒攻势。

    其实余老魔比他想的还要厉害一点。

    “我要是那毒妇，无论刺客联盟和玄都观有没有关系，我都会让你查出有关系，而且我一定让玄都观知道你在查这件事。”

    说到这里，余老魔摇头道：“何必多此一举？刺客联盟和玄都观有没有关系重要吗？”

    余继道毕竟境界道行都不够，没有完全明白余老魔的意思，所以大着胆子问道：“大哥，这不重要吗？”

    “当然不重要。”余老魔的声音冷静且笃定：“对我来说，什么秘密都不重要。最重要的只有一件事——让玉玲珑早日飞升！只要玉玲珑飞升洪荒仙界，我就是天下第一强者。记住，未来是我们的。那毒妇是想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所以她多方筹谋，百般算计。但我什么都不需要做，所有复杂的问题都可以简化为一件事——玉玲珑离开后，本座一剑在手，天下谁能相抗？”

    所以他根本不关心刺客联盟的秘密。

    甚至不关心玉玲珑的秘密。

    他不需要很高的智商，不需要掌握所有的情报。

    余老魔从始至终只需要控制一件事——以天下第二强者的身份活下去！

    余继道心悦诚服：“大哥说的有道理，也只有大哥才能在李欢颜这种毒妇的攻势下还能保持镇定。若是换成我，早就被她坑死一万次了。”

    余老魔平静道：“毒妇确实是个人物，但这个世界还是靠拳头说话的。刺客联盟那边的事情你不要去管，玄都观的事情更不要去碰。安排下去，准备对通天商会动手。”

    余老魔跳转的太快，余继道完全没跟上节奏：“大哥，我们要对通天商会动手？通天商会的背后……可很有可能是那一位？”

    “只是传闻，未必为真。即便为真，也有玄都观顶着。”余老魔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气：“要怪就怪通天商会不开眼，敢动我儿。天机子已经和那毒妇结盟，通天商会倒向了毒妇，长生就成为了他们的眼中钉。不铲除通天商会，长生的安全得不到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