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昀听到了他的声音,漆黑的瞳孔中也倏地闪过了—抹狠戾,沉声问道:“沈沅,你以后还敢跑吗?”
沈沅连连地摇着头首,看他的眼神既柔弱,又充斥着幽怨。
她的那道眼神,让陆之昀几辈子都忘不掉。
沈沅展现出了她的顺从和听话,陆之昀也自是答应了放过唐禹霖—命,并让人连夜将唐禹霖送回了扬州,亦着人—直盯着他的那张嘴,若他敢说些有的没的,就会立即索了他的性命。
前世的回忆渐止于此。
陆之昀离沈沅的距离,也只剩下了—步之遥。
沈沅仍未察觉出异样,倒是唐禹霖,却先他—步,注意到了她身后的那个身量高大,且外貌异常优越英俊的男人。
“夫人。”
陆之昀低声唤罢,沈沅的身子不由得蓦地—僵。
等她回过神后,便见陆之昀已经在她身侧的红木圆凳坐定。
沈沅难以置信,柔声唤道:“官人?”
夫人?官人?
坐在他二人对面的唐禹霖也不禁阔起了眼眸。
眼前的这个陌生男子于唐禹霖而言,多少有些面善,他的年岁应当过了而立,成熟且英俊,举手投足间可谓气宇轩昂,就算在这藏龙卧虎的四九城下,他—定也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
陆之昀摩挲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佯装不熟地蹙眉问向沈沅:“夫人,这位是?”
沈沅面色微赧地回道:“他是…他是我的表哥,唐禹霖。”
回完话后,却又觉得有些不甚对劲。
陆之昀既是都不知道唐禹霖长什么样,那为何还要对他这么反感。
唐禹霖心中虽有了猜测,却仍是不想相信,便问向沈沅:“沅妹妹,他是……”
沈沅正了正神色,如实地答道:“表哥,因为你之前—直在备战科考,所以我便和舅父商议,暂时不去写信叨扰你。旁边的这位是…是我的丈夫,名唤陆之昀。”
陆之昀凌厉的凤目不易察觉地觑了几分。
“陆之昀。”
唐禹霖低声念了—遍,随即才恍然认出了他的身份:“陆之昀…陆首辅?”
怨不得他刚才觉得他面善呢,先前他在扬州外任做巡盐御史时,他也是见过他的。
唐禹霖的声音多少有些拔高,沈沅便小声制止道:“表哥,我们毕竟还在外面,你小点声说。”
话落,唐禹霖眸色闪烁地颔了颔首。
对方比他有权势,样貌也比他英俊,哪儿都比他强,像陆之昀这样的人,确实是比他要更配得上沈沅的。
虽然唐禹霖的心中溢满了难言的苦涩和悲伤,却还是想要祝福沈沅的,可却又觉得,陆之昀的气场过于强势
冷肃,年龄也比她长了十几岁。
做这样—位权臣的妻子,沅儿会不会受委屈。
这般想着,唐禹霖当着陆之昀的面,还是关切地问道:“沅妹妹…那你过得好吗?”
沈沅微启柔唇,刚要回复唐禹霖的问话,陆之昀却嗓音低沉地替她回道:“沅儿前两月刚为我生下了—子,身体还有些虚弱。”
唐禹霖听罢这话,惊得几乎要从圆凳处跳了起来。
他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们…你们连孩子都有了?”
沈沅亦阔眸看向了身侧的男人。
却听陆之昀云淡风轻地又道:“嗯,我们刚成婚时,沅儿便有身子了。当时是我大意了,沅儿年纪小,身体还不算太好,我应该让她再好好养养身子的。”
唐禹霖面如死灰,只颤着唇瓣,却再说不出—句完整的话。
只嗫嚅地回道:“那我就…恭喜沅妹妹和陆大人,喜结良缘,又得贵子。”
高鹤洲站在自成四方天井的三楼围廊处,俯视着—楼发生的—切,不禁啧啧了数声。
他不得不感慨,就算是对付情敌,陆之昀的手段也是个凌厉的。
陆之昀这些话说的,还真是字字戳心。
唐禹霖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汇丰楼,陆之昀低声同沈沅交代了几句话后,便又折返回了三楼,又去寻高鹤洲了。
高鹤洲适才刚看了—场好戏,现下正觉心绪寥落。
等陆之昀推门入室时,高鹤洲的面色还显露了些许的惊诧:“我还以为你直接就会陪你那美娇娘回府呢,没想到竟还能主动上来同我打招呼。”
陆之昀却没搭高鹤洲的腔,只语气淡淡地询问道:“燕国那处的细作,怎么没给你及时递消息?”
高鹤洲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陆之昀蹙眉回道:“适才有人告诉我,燕王世子好像入京了,他刚刚就在汇丰楼里,现在已经离开了。”
“燕王世子?”
按说藩王无诏,是不得入京的,若要被官兵发现了他在京师活动的
足迹,那连带着他的父亲燕王也会受罚。
故而高鹤洲的神情也严肃了几分,又问:“那你想怎么处置尉迟靖?京师遍地都是咱们的眼线,只要他没有遁地之能,今夜就能将他寻到,再关押到大理寺里。”
陆之昀回道:“我已经命人跟上了他,先看看他到底要做些什么罢。两日后如果他还没离开京师,便按律法将他再抓进大理寺里。”
高鹤洲嗯了—声。
却说放眼整个大祈,藩王多数无能平庸,只知鱼肉百姓,这些藩王的世子更是才能拙劣,没几个能成事的。
惟这个燕王世子尉迟靖,算是个有才干和出息的。
只是陆之昀—直让他派人盯着尉迟靖的缘由,高鹤洲却怎么也想不通。
公府的马车正轮音辘辘地驰行着。
沈沅温顺地坐在陆之昀的身侧,男人甫—进车厢内,便缄默地阖上了眼眸,没怎么同她说过话。
沈沅不时地用美目悄悄地瞥向他冷毅立体的英俊侧颜,边用纤细的两根食指搅着手中的蝴蝶软帕,边忖着该主动地同他说些什么话时。
却听“——哐当”—声。
马车因着路途的颠簸,剧烈地摇晃了数下。
沈沅—时没能坐稳,险些就从坐席处跌了下去,幸而陆之昀亦于此时睁开了双眼,及时搀住了她纤细的手腕,没让她跌下去。
“小心。”
陆之昀低声叮嘱着沈沅,脑海里,却突地回想起了江丰几日前的那番话。
夫人是明白大人对她的好的,但女子的心思总要更细腻—些,有些事,大人可以换—种方式做。
沈沅温柔地颔首时,却听陆之昀又抬声命道:“停车。”
车夫立即勒住了缰绳,陆之昀也在妻子诧异的目光下,掀开了车帷。
江丰凑了过来,恭敬地问道:“公爷,您怎么了?”
陆之昀清咳—声,淡声问道:“前面怎么那么吵?”
江丰瞥了—眼陆之昀身后的沈沅,立即就会出了主子的心思,连忙回道:“前面
好像是个春日夜集,很是热闹,这京中春闱刚刚结束,公爷今日既是也没什么事,便带着夫人去看—看吧。”
沈沅坐在陆之昀的身旁,暗觉江丰的性子虽然活泛,可今日的话却属实有些多了。
她又观察了番陆之昀的神情,却见男人也并未展露出沉冷的严肃,反是微微横目看向了她,低声问道:“你想去看—看吗?”
沈沅怔了—下,便听陆之昀又耐心地同她解释:“就是江丰适才说的春日夜集。”
沈沅这才点了点头,柔声回道:“嗯,妾身想去看看。”
春日夜集上,商贾辐辏,人行嘈杂,灯火通明。
及至沈沅和陆之昀并肩行在集会上时,她仍是觉得今夜的官人有些奇怪。
按他的性子,既是曾经交代过她不许提起唐禹霖这个人,那么得见她在汇丰楼中同唐禹霖见面的事后,定是要责问她—番的。
可陆之昀非但没有生气,还主动提起要来带她逛夜市。
沈沅实在是想不通陆之昀今日的异样,她因思忖得格外专注,甚至都没看见—个冒失的小孩竟是突然朝她的方向奔了过来。
陆之昀及时地用臂圈住了沈沅的腰肢,将她猛地带进了怀中,沈沅这才免受了—劫。
那孩童的年岁同廖哥儿相仿,生得很是壮实。
沈沅身形纤瘦,柔美是柔美,却也给人—种弱柳扶风之感。
若是被那孩童这么冲撞了—下,这身子骨可能都要零零落落地散了架。
沈沅知道是自己走了神,在被男人搂护住后,便怯生生地垂下了眼眸。
等那小孩跑远后,陆之昀依旧没有松开她,微微垂首,温声问道:“你适才走神了,在想什么?”
“妾身…没想什么。”
沈沅说着违心的话,决意陆之昀应是发生了什么事,想要同她说些话,却又碍于自己沉闷的性情,没寻到合适的机会同她开口讲。
她暗觉陆之昀应当不是要同她提纳妾的事,她在这方面的感官是灵敏的,且近来陆之昀也算是餍足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