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因着沈沅如今的身子较重, 同陆之昀在书房里聊叙到一半时,便被男人勒令着,坐在了那把玫瑰文椅上, 继续同他谈着, 关于书院的那些琐事。
却说云南府境内, 大抵有五十余所书院,每个书院的授业内容也都以八股文和诗赋为重。
而八股文和策论都是科举考试中最重要的内容,沈沅听闻, 这些书院也会经常举办院考, 抑或是课试, 通常每月一考校。
八股文的形式虽然刻板固定, 但如果想进官场,写一手严整的公文策论,这些个苦功是必得要下的。
每次院考完毕后,也会排出超、特、上、中等第次,掌院一般也会给取得优异成绩的生员分发膏火、膳米、笔资等奖赏。(1)
宽敞的檀木书案上,恰好摆着一本《五华诗集》。
这诗集中摘录的,还都是五华书院自己生员的诗文, 也算是此书院激励生员的特殊方式。(2)
沈沅觉得, 滇境有滇境的特色。
京师亦有京师的特色。
沈沅同陆之昀说起自己的见地时, 语调缱绻温和,眼神里也满蕴着柔意,在暖黄的烛火下,盈盈似含水雾。
她的面颊上分明未涂任何脂粉,却染了自然且浅淡的红晕。
沈沅的肤色生得匀净无疵般得白皙,稍稍地染上些颜色,就同化了个很精致的妆面一样, 美得不可方物。
陆之昀缄默且耐心地听着美人儿讲着,虽未怎么言语,但看向沈沅的眼神很温和。
他刚要开口回复沈沅,江卓却面容有异地进了殿内。
江卓瞥了眼挺着孕肚的沈沅,只压低着声线,同陆之昀附耳嘀咕了些什么话。
沈沅见江卓似是不愿她知晓发生了何事,便看向了陆之昀。
陆之昀这时也看向了她,两个人的视线交汇在了一处,却见男人的面色没有什么变化。
只那双深邃如潭的凤目仍温和地注视着她,大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如今沈沅再被陆之昀这般看着,倒也不会像从前一般,会被男人的视线灼得错开脸儿,但下意识地,却还是垂了垂眼睫。
陆之昀嗓音低沉道:“一些边塞庶务而已,我去去就回。”
沈沅颔了颔首。
等陆之昀与江卓离开了殿内后,沈沅的面容略沉重了几分,便命了其中的一个婢子悄悄地跟上二人,一并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天色渐昏。
陆之昀从寝殿出来后,面容即刻便阴沉了下来,冷声问道:“伤得重吗?”
江卓如实回道:“属下已经寻了专门医兽的医师来为它治伤了,只是它的右翅伤得格外厉害,不过医师说如果养护得好,将来还是能飞的,但是攻击追捕猎物的速度兴许会不敌从前。”
话音甫落。
陆之昀已然快步往鹰苑的方向走了过去。
江卓却觉,他主子对这只海东青的态度,貌似都比对自己亲儿子要热忱些。
不过陆之昀在陆朔熙的面前,便是寻常的严父模样,他倒是时常着人盯着小世子的一举一动,如他那处有什么异样,也能及时通禀到他的这处。
到抵了鹰苑后,却见那只海东青的右翅,已被医师包扎好,它的毛色依旧雪亮,却近乎低呜似的,不断地发出着咕咕咕的声音,金黄的圆眼睛也没了平日的狠锐。
而陆朔熙则一脸不屑地看着面容冷肃的父亲向他行来。
陆朔熙今年刚满三岁,脸蛋虽然带着孩童的肉感,但五官却很精致,瞳孔的色泽也很乌亮。
他分明是个模样漂亮的男孩,可那神情显露的,却是与他年纪不符的阴鸷。
廖哥儿和陆蓉一脸惊恐地站在陆朔熙的身侧,见陆之昀来此,这两个孩子的面上又多了几分惧色。
陆蓉还未出热孝,在陆家中最与沈沅亲近,于是便跟着他们一起入了滇境。
而留在京中的陆之旸,也没选择承袭爵位,尉迟靖又让他在京中任了个武职,另几个陆家子孙也皆都分府别住。
镇国公府和韶园并未被销毁,而是被皇帝改建成了长公主府,藩王无诏虽不得入京,但沈沅毕竟是皇帝的亲妹妹,如果想要归京省亲,递道折子入京,便可以随时离开滇境。
天边残存的熹光渐褪,天色愈发黯淡。
陆之昀身着九章衮冕,身量高大,气场冷峻威严,沉声道:“陆朔熙,你过来。”
廖哥儿和陆蓉听罢这话,本想护一护还同奶团子一般大小的朔哥儿,陆之昀只用眼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两个人便立即噤住了声音。
陆朔熙倒是丝毫都不畏惧陆之昀,背着小手就走了过去。
他仰首看着自己严肃的父亲时,只听他沉声又问:“是你弄伤的这只海东青?”
陆朔熙横了下眼目,回道:“是我弄伤的。”
陆之昀的声音愈发冷沉:“它好端端地待在鹰苑里,你为何要弄伤它?”
陆朔熙却觑了觑眼目。
江卓在一侧看着,亦觉小世子的这副表情,简直同王爷生气时一模一样。
却听他用充斥着稚气的声音,说出了令人骇然万分的话——
“一个畜生禽兽而已,既是惹到我了,自然要给它些教训看看。”
江卓见陆之昀额角的青筋呈着即要暴起的态势,便知他这是在强抑着怒气。
正此时,江卓插话道:“世子,这只海东青可是长公主殿下送给王爷的,王爷最是宝贵它了,您以后可不能再伤着它了。”
陆朔熙冷哼一声。
“我就是看在这只蠢鸟是我母亲送给他的份上,才对它手下留情的,不然,你觉得它还能活着吗?”
江卓的面色微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