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地生说“我问你,小何,如果我愿意接受治疗,治疗的时候,还能继续整理我的资料吗”
闻言,医生面上露出几分为难,张地生便懂了,这是意料之中的回答。
他温和地笑了下“总归,接受治疗也只能活半年,而不接受治疗,我就有足足三个月的时间可以去整理资料,给国家的科研事业献出最后一份力,这还有什么可选的呢”
“可是,您现在的身体状况,必须接受治疗”医生焦急地开口。
张地生摇了摇头“没有可是,这是我的选择,我愿意为自己的选择承担任何后果。”
立时间,整个病房里便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氛围却很沉重。
医生年纪不轻,在医院工作了这么多年,见过不知多少生死,可此时,在仿佛只能听得到心跳的静默之中,还是忍不住狠狠地红了眼眶。
负责张老的医生有一个组,甚至跨了许多医院,就是将这类专家齐聚一堂,尽力救治张老。可现如今,他们是尽力了,张老却一再表示拒绝,不愿意接受治疗,却不是因为没有钱,钱和设备都是国家承担的,他只是为了能最后给国家留下一点资料,相比之下,自己到底还能活多久,反倒不放在心上了。
看多了医院里扯破脸皮的狼狈,再看张老面上虽然温和地笑着,却秉着一片淳淳的赤子报国之心,便忍不住为这样的大义心颤和感动。
就在这时,房门再次被推开,是张老共抗生死过的老朋友江海潮教授来了。
医生眨了眨眼,深呼吸一口气,将心下翻涌的情绪强压了下去后,便往外面走出去,给他们留下交流的空间。
在和江海潮擦肩而过的时候,迎上他担忧、焦急的眼神,医生无声地摇了摇头。
江海潮便心下紧了紧,眼眸黯了下去。
果然,他还是选择了拒绝
知道张地生病情恶化后,江海潮来医院的次数便愈发频繁了,不是给他说现在物理界的科研进度,就是说国家现在又有什么新政策,发展得多么欣欣向荣。每每说到祖国的强盛,他便能看到,身形干瘦地躺在床上的老友眼中便盛满了星光,都是欣慰和向往。
随着病情的恶化,张地生愈发的少语了,却每次听他说这些,都会低声感叹一句“要是我还身体健康就好了,我也想亲眼看看祖国现在的大好和河山,想知道祖国未来会变得多么的强盛和兴旺,那是我的梦啊。”
看着那样呢喃细语的老友,江海潮真的受不了,便后来不敢老说这个,会换别的话题。
其中,张地生最为感兴趣和期待的明夏,经常是他们的话题中心。
江海潮告诉他,明夏现在又变得更优秀了,在把“周氏猜测”、“哥德巴赫猜想”两个震惊整个数学界的世纪难题给证明出来后,半年前,又加入了他十多年前组织的那个关于“黎曼假设”的研究讨论组,是组里的核心人物,除了关于投稿、发稿和开讲座等方面,他经验比较丰富,理论方面则是也得向她请教。
而且,明夏关于学术研究的想法和方式和他们很不一样,大大转变了组里大家对于研究数学的思路。虽然说,他们对于“黎曼假设”的证明依旧没有想法,但作为博导,对于教育学生,还有对其他课题的研究,都有了不一样的新的理解。
最令江海潮关注的,也最关键的,是他发现,明夏在和大家讨论“黎曼假设”的时候陈述的一些观点虽然不明确,但显然是对“黎曼假设”已经颇有研究和认知。不说别的,只说阅读量方面,绝对是广博的。他在数学方面做了几十年的研究,不说阅读量多么的高,最起码也是随便说什么数学相关的知识都能聊得上,而且不是浮于表面的那种,但明夏很显然是比他的阅读量还要大,并且,对一些理论,都有自己的理解,而不是一味的吸收前人的经验
说着说着,察觉到老友羡慕的眼神,江海潮顿了下,想起来明夏之前闹出来的决定进军物理界的事情,赶忙提了一下。
他告诉张地生,明夏加入了首京的一个新开的私人物理研究所,研究方向是量子通信。据他打听到的消息,这个项目似乎还和一个国际上实力不错的科技公司有合作,希望可以实现量子通信的产业化,主攻qdk产品。同样参与了这个项目的来自法国的evariste不是第一次来华国了,也认识许多华国物理界的专家朋友,对明夏的欣赏和认同毫不掩饰,自然也就流传了出来。
得知明夏真的如自己所期望的那般,开始钻研物理,张地生满足地笑了。
“能在这个年纪就把11证明出来,给数学界带来那样大的震荡,我真的很期待她也可以给物理界带来新的变革咳咳”
情绪激动之下,张地生一时没有忍住,开口,想要说的话有很多,却是没说两句,便空气入喉,下意识轻轻咳了一下,立时间,仿佛身体里的所有器官都在彼此摩擦,疼得连呼吸都屏住,只为减轻痛苦,面色也瞬间苍白。
江海潮医院来得频繁,却不敢过多打扰老友的休息,便总是聊的时间不长,此时,见好友面露痛苦,赶忙帮他按铃,叫来了值班的医生,见医生在帮着做按摩,还注入了一些缓解病痛的药剂,眉头愈发蹙紧。
曾几何时,老张年轻的,有着张扬的笑容和蓬勃的科研激情,可此时,却只能躺在医院病床上,被病痛折磨,只为不再让后人再经历他们经历过的战火纷争。
回想起往昔的日子,江海潮紧紧抿唇,呼吸微微颤抖,干涩的眼眸中,有些许晶莹。
“你放心,我会把你的期望告诉给她。”压下心中的酸涩,他眨了眨眼,将眼泪憋回去,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依旧镇定,“你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配合医生,这样才能把资料给整理好。”
张地生被病痛折磨得额上有了几分虚汗,闻言,却还是露出了一个舒怀的笑“这些我都知道的,你放心好了,不把资料整理完我肯定是不甘心的,怎么也要熬过去是吧对了,最近状态不好,等我状态好点了,你带明夏来见见我,我有好多话想和她说。”
江海潮“嗯”了声。
病房的门被关上,老友痛苦的脸也被遮在了后面,江海潮站在原地,面对着门,和一旁负责保护张地生的军人并肩,年轻力壮和垂暮老人形成鲜明对比。久久,江海潮才叹了口气,转过身,和军人说了句“辛苦你了”,得到一个礼貌的敬礼,勉强笑了一下,便拄着拐杖,往医生的办公室走去,想多了解一些老友现在的病情和后续的安排。
得知了张老的事,本就已经很努力的明夏,便愈发把自己整个人都拧了起来,像是儿时玩的旋转陀螺,一刻不停地转着。
她在星际不是学的生物专业,也不懂21世纪的医疗水平要如何改进,对张老病情的治疗帮不上忙,但知道张老对她的期望,就知道自己应该尽量做出更多能推动国家发展的成果,这或许比让张老的病痛被减缓甚至治好,都更令他觉得欣喜。
顾回舟去学校和研究所看了几次明夏,就见那以往还知道不把自己崩太紧的人,现在是完全不给自己休息的时间。但他也不能劝明夏,因为清楚,她如果不这么努力,心下会十分的愧疚和自责,觉得辜负了张老的期望。
“只有三个月,太短了,采集数据和进行实验,太多的环节要做,真的太短了。我一定要在三个月内给张老师看到,我会继续帮他把科研这条路走下去,会为国家的发展奉献出我的一份力,我可以做到的。”和顾回舟见面的时候,明夏身上还穿着实验室的白大褂,吃饭的速度很快,几乎是一口菜两口饭,眉头无意识地微微拧着,显示出焦急又认真的状态。
为了做研究,国庆就没回家的明夏,连寒假也驻在了首京,借住在了顾教授家里。
顾回舟一直在忍耐着,忍着明夏无限给自己施加压力的紧绷,忍着明夏一再减少休息时间去做研究的疲惫,忍着明夏
终于,看着精神状态愈发不好,甚至连面容也带上了些许憔悴的明夏,顾回舟实在是忍不住了,便在上元节的晚上,难得强硬了一次,拉着她出去逛街和看花灯,希望她可以不那么过分紧逼自己,也需要偶尔的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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