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段时间,??张老的身体每况愈下,拍的那些片子都真切地将之反应。
死神的镰刀在逼近,??专家医生、曾受张老指点的学生、甚至是一些国家领导人,??他们都来劝说张老,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希望他赶紧接受治疗,但始终被拒绝,??只愿意接受一些舒缓病痛的药品的注射。
用张老的话来说“谁不爱自己的命我也爱,??只是有更重要的事想要去做罢了,??只能舍弃其一,但我不会后悔。”
张老所想,他们能理解,??张老所向,也是他们所渴望的。然而,每每看到张老躺在病床上,身形干瘦,满是皱纹的脸布满虚汗,??眉头紧拧,??显出到底承受着如何痛苦的折磨,却还是坚持要把自己的研究资料整理出来,希望在自己死后能供国内的其他同胞继续研究,??便觉心如刀绞。
明夏参加的项目组跌破量子物理界所有人的眼镜,??大获成功,发明了新型qkd产品,??直接推动量子通信领域进步将近20年,张老也知道这件事,是江海潮教授告诉他的,还在询问过医生后,给他放了一遍那个发布会的视频。而除了研究所,同样参与了发布会的“鹿野科技公司”,也让张老终于放下了心,知道这是属于华国的世界五百强企业,企业领导也很有心,每每和国家发展有关的合作,总是会自觉放低利益收入,是现下市场化后“金钱至上”观念下的清流之一。
至此,张老终于确定了明夏在物理研究的天赋和能力。
他躺在病床上,自病重以及年老后愈发浑浊的眼睛久违地晶亮起来,心中除了整理资料外的唯一担忧,对物理界新一代没有突出人才的不安,也终于放了下。
四月中旬,在一个阳光晴朗的下午,江海潮教授将明夏带来了医院。
清清冷冷的医院顶层,高级独立病房,门口还有军人站岗保护,全都是国家出的钱,也是国家的安排,体现了国家对张老这种为国家奉献一生的国宝级科学家的认真和重视。
推开门,明夏便看到了憔悴着面容,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正专注地看着窗外春天新绿的张老。
见明夏来了,张老转过头,朝她笑了一下“今天的天气很好,适合出去晒晒阳光,可惜我晒不到,就只能在病房里看一看,过过眼瘾了。”
虽然,早在三个月前,从江教授的口中,明夏就已经听说了许多关于张老的事,也因为张老,拼命做研究,才用短短四个月不到的时间,就研究出了一个新型qkd产品。但事实上,这才是她第一次见张老,见到这个在科研前线奋斗了一辈子的科学家,比想象中更清瘦的身形,看着就让人揪心。
“张教授好,我叫明夏。”在江教授的眼神示意下,明夏走到病床旁,抿了抿唇,有些干巴巴道。就连之前站在台子上,当着全世界那么多数学家的面,去陈述自己对“哥德巴赫猜想”的证明,她也没有这般紧张过。
张老慈祥地笑了笑“我知道,坐吧,不要紧张。你看放门口的那些水果,有没有喜欢的拿着吃吧。”
和张老见面,明夏哪里还有心情去吃水果,当即摇了摇头,礼貌地说了“谢谢”。
张老也不勉强,看向围在身边的医生、护士,还有带着明夏来的老友,又看了看病房的门,笑了一下。
“不行”江教授当即变了面色,“明夏不知道你的病情,我们都出去了,万一她反应不及,该怎么办”
“半小时而已,没关系。”张老坚持,“之前说好的。”
张老要见明夏的事,从很早之前,就已经和江海潮说过,也询问过了医生那边,希望可以留一个单独相处的时间。因为,他觉得,不论研究成果如何,又天赋如何,明夏始终只是一个不到20岁的孩子,来医院见他这个陌生人就已经是令人为难的请求,还被那么多人盯着说话,氛围肯定不会很好,而他希望可以尽量和这个有天赋的孩子交流得愉快一点。
江海潮眉头紧皱,看向站在一旁的医生,就见医生无奈地点了点头,解释说“从之前的观察记录来看,半个小时的交流时间,对张老而言,出问题的可能性不大,也是我们觉得可以相对放心的最大时间限度了。”
张老是任性的,任性地拒绝治疗,坚持要整理资料,但张老也是体贴的,除此以外,从未对医生提过任何要求,就连受着病痛折磨的时候,也只是默默地忍着,从不呼痛,但医生们经验丰富,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到底有多痛。
一次,专家组一个相对年龄较轻的医生实在忍不住了,也实在很心疼张老,便问了他。
“比起当年那些在战场上,被炸断了腿或者手臂,却一声不哼,不想给埋伏在附近的其他战友带来麻烦,最后生生流血过多而死的军人,我这个程度的痛根本算不了什么。怎么能说痛我还不够资格啊。”当时,张老叹了口气,这般答道。
他们都知道,张老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能多让他做一些想做的事,也是他们为数不多能为他去尽力争取的。
想到这个,江海潮心下暗暗叹了口气,无奈地看了眼老友,决定还是顺着他的心意,只是不放心地叮嘱明夏,一看到他情况不对,立刻按响床铃,他们会第一时间进来。
明夏认真地点了点头。
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身体缘故,张老的语速很慢,但他说的每一句,明夏都听得很认真。
他欣赏明夏的才华,欣慰她能在这个年龄就证明出“11”,但更欣喜她能在短短四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就发明出那个对于量子通信领域来说是新一个震撼性进步的新型qkd产品,这充分说明了她在物理研究方面的天赋,也让他对祖国未来物理科研方面的发展有了更多的期待和希望。
张老说了自己年少时的幸福,说了后来印象中的战火纷扬,也说了初初研究核物理时的困境,还有当他的研究成果给祖国在国际带来了话语权后,那发自内心的骄傲和自豪。
“核物理,能给祖国带来军事上的话语权,量子物理,能给祖国同胞的生活水平和各种科技产品带来质的进步。”张老看着明夏,眼中满是对她的信任和期望,“不论哪一种,能给祖国带来发展的,就是好的,希望你可以坚持咳咳咳”
看着张老消瘦的身形,听着他虚弱却坚定的话语,明夏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发热,赶紧眨了眨眼,继续认真地听着。
但是,她想听,张老的身体却是不允许他继续说这么多的话了,说着说着,便实在是忍不住了,剧烈地咳嗽起来,体内的器官彼此摩擦,再加上本就强忍着的多年经受核辐射而引起的病痛,五官都紧紧皱在了一起,呼吸急促,面容也从方才的慈祥、温和,一瞬间就变得狰狞起来。
坦白说,真的不好看,甚至可以称得上丑,但看到的人却无一想到是否好看,眼中只有满满的心疼。
在张老开始剧烈咳嗽的时候,明夏就立刻按响了床铃,病房门口一直在做准备的医生们立刻冲了进来,给张老带上氧气罩,团团围在张老身边,每个人都面容严肃,眉头紧蹙,在暴风疾雨般迅速地昨晚各项检查后,便放下了心,告诉默默站到病房门口,面容担忧的明夏,张老的这个咳嗽是正常的,没有事。
这是明夏第一次见张老,也是她第一次见到张老这般痛苦的模样。
这样消瘦的身形,这样苍白憔悴的面色,这样虚弱的声音,甚至说话时间都不能太长,也才二十分钟左右,就已经咳成这副模样
就算医生不说,明夏也知道,张老的情况一定很不好。
但医生不仅没有这么说,反而告诉明夏“没事,这个咳嗽是正常的,放宽心。”
明夏就一下子心凉了。
张老的身体到底得差到什么情况,才能让医生在看到他咳嗽得这般痛苦的模样之后,仍然能镇定地说出“正常”两个字
带上氧气罩,张老的痛苦立刻减轻了许多,只是还说不出话来,看着明夏的眼神里有几分歉意。
窗外春天新绿的树木,和躺在病床上生命临近枯竭的老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张老师,您好好休息,我过几天再来看您。”
抿了抿唇,明夏不忍心打扰他的休息,主动开口道。不等张老有反应,一旁的江海潮教授赶忙接过话头,让他好好休息,下次还有机会,能继续交流。
张老还很难受,没法说话,只得满眼无奈地看着老友带着明夏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