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也好,留也罢,至少现在的我在他的面上完全揪不出丝毫半分有用的讯息,一切都被他牢牢地把握在手中。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父君曾教导过我,一名优秀的君王应当学会如何忍耐与蛰伏,至少在拥有足够强大的力量的之前、必须要把自己的爪牙藏起来,小心不被敌人发现。
所以我选择忍下了这种感觉,耐心地等待着罗允表态。
然而罗允却似乎是对我这样的表现不太满意,从桌案上拿起一物。——通体漆黑,反射着迷一样的冷光,俨然是父君为我订制的戒尺。
我看着那把戒尺,下意识地攥紧了手。
罗允拿着戒尺、在手中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那模样甚至比纨绔弟子还要再纨绔几分,偏生说话的语气却异常冷硬:“多余的废话就不说了,我只问你——。”
“——凰凌世,你甘心吗。”
罗允的话砸得我始料未及,在本能地开始思考他地用意之前,就先激起了这些日子里我一直以来刻意回避着的某种东西。
凰凌世,你甘心吗?
一字一句,字字诛心,诛得我大脑一片空白,只得愣愣地现在原地,迷茫地想——
——我甘心吗?
我甘心什么?
是甘心自己国破家亡却又无能为力吗?还是甘心自己所珍视之物不断被他人夺走吗?亦或是甘心如丧家之犬般东躲西藏吗?
羽都城内硝烟四起,叛/军肆虐,遍地残/肢,我的父君惨死刀下;而难民营内血流成河,横尸遍野,昔日熟识之人皆葬生于叛/军之手。
这叫我如何甘心?
未等我有所回应,罗允就猛地从座上站起身来,将戒尺狠狠摔在桌上,厉声质问我:“凰凌世!你甘心吗?”
——我甘心吗?
我怎么可能甘心?
我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嵌入掌心阵阵发疼。每每想起那一幕幕的惨状,我便恨不得自己能生扒叛军血/肉,最好碾碎这帮畜/生的骨头,以血告慰无辜惨死的百姓们的在天之灵。
这份罪业,我必将让他们血债血偿!
我用力吸了一口气、甫一张口,罗允就已大步走到我的面前,揪着我的衣领、一把就将我举了起来,破口大骂道:“凰凌世!你甘心吗!?”
我双手紧紧地掐着他的手臂,竟是被逼出了凶性,顶着那份沉重的杀意在罗允的手中挣扎着,恶狠狠地瞪着他,“——我不甘心!!”
我是凰凌世,是天底下唯一继承了赤凰血脉的皇女,亦是天下苍生唯一的主人,生来便注定要立于世界之巅、做万物之首,又岂能甘于被人如此冒犯?!
优秀的君王应当学会如何忍耐与蛰伏,而忍耐源于仁慈,蛰伏源于野心。普天之下,唯有臣服于我、听命于我、顺从于我,方能安稳地活下去。
即便是你,若是难以为我所用,那么将来前方等待着的、也只剩下一死。
——除此之外,别无他选。
罗允定定地看着我,僵持间他阴沉的脸色竟逐渐舒缓开来,终于染上了几分笑意,连带着先前那股沉重的杀意在不知不觉间散去,可他的手却始终揪着我的衣领不肯放下,而我亦死死掐着他的手臂、渗出点点猩红。
“…原本还以为是一条被打折了腿的小流浪狗,”
“现在看来,倒是我花了眼。”
说罢,他忽的一下松开了我。
我被抓得有些气短,落地时竟险些崴了脚摔在地上,所幸最后手指堪堪扣住了罗允甲胄的缝隙,这才勉强稳住了身体。
我扣着罗允的一甲胄,一面喘着粗气,一面死死地瞪着他,恨不得现在就能将其杀之泄愤。可后者对此却全然视若无睹,甚至还有心情将我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理了理仪容,假模假样地跪在了我的面前。
“臣镇西大都督罗允,救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这个、混账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