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看着她白釉似的侧脸,不忍心说出请她试衣这种残忍的话,吩咐绣娘放下嫁衣,就给了赏钱打发她们出府。
她斟了一盏热茶送到沈银翎手边:“郡主……”
沈银翎合上礼单,嫣红唇角噙着笑意:“海棠,你知道吗?沈炎已经死了,只要再扳倒沈行瀚和沈云兮,我家的仇就算是报了。爹爹他们九泉之下,也能安心瞑目。”
海棠蹙眉,愈发担心:“郡主……”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也知道京城里的人都在笑话我,笑话昔年风光无两的国公府大小姐,到头来成了个妾。”沈银翎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茶,“可是海棠,我顶着流放甘州罪臣之女的身份,硬生生为自己挣到了郡主的位份,硬生生在这京城站稳了脚跟……便是为妾,嫁的却也是爱我如珠如宝的男子。何况这男子受我之恩,又前程锦绣贵不可言。海棠,我不亏的。”
少女明眸善睐,言笑晏晏,一副对未来充满信心的样子。
可一番长篇大论下来,却只字不提最关键的那个人。
海棠低下头,强忍心酸:“郡主冰雪聪明、智谋过人,到哪里都能过得好。崔侍郎深爱郡主,婚后定能与郡主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举案齐眉吗?
沈银翎想起上官敏。
她恐怕很难和崔季举案齐眉。
因为陆映的赐婚圣旨,沈银翎和上官敏的花轿是同一天被抬进崔府的。
只是一个从正门进,一个从侧门进。
一个送嫁队伍绵延数里,赴宴宾客无数,一个淡粉小轿悄没生息,侧院冷清无人问津。
薛绵绵在新房陪伴沈银翎,感受着冷冷清清的氛围,直接捂着小手帕哭出来了:“那位……那位着实心狠……”
文梨落抱着拂尘,很公正地提醒道:“薛姑娘,你想想我家老板对他干了什么,就不觉得他心狠了。”
薛绵绵想起沈银翎不仅背叛陆映,还当众罚他跪在院子里,如今更是怀了崔季的骨肉,顿时就止住了眼泪。
她真是万万没想到,话本子里的恶毒女反派,竟是她好姐妹!
沈银翎自己揭开了喜帕,从盘子里拣起一块花糕:“你们这是什么眼神?我背叛陆映是事出有因好嘛?”
三人说着话,崔府的小丫鬟匆匆进来。
她福了一礼,恭敬道:“大人打发奴婢过来传话,今夜宫里的人都在盯着,大人没办法撇下上官姑娘,亲自过来探望郡主,请郡主早些休息,他明日再来看您。”
正室和妾室同时进门,按照规矩,新郎必定是留宿在正妻那里的。
再加上陆映的人盯着,崔季此举无可厚非。
沈银翎没觉得有什么,薛绵绵倒是又哭上了。
是夜。
崔季在前院饮了不少酒,直到月上中天才被扶进上官敏的院子。
行过合卺礼,崔季抬手屏退了伺候的侍女:“我——”
“我知道夫君想说什么。”上官敏打断他的话,“你娶妾身是情非得已,是不是?”
“是。”崔季承认得干脆。
“可妾身嫁给你,却是心甘情愿。妾身拜读过夫君上京以来写过的所有文章,只觉字字珠玑针砭时弊。妾身还请家父誊抄了夫君写给天子的奏章,其中关于改良田亩、平均穷富的政见十分独到,妾身很是喜欢,只可惜未能被太上皇采纳实行。妾身崇慕夫君,便是夫君心里没有妾身,但只要能当夫君的妻,常伴夫君左右,妾身也心满意足。”
上官敏说的都是心里话。
反正她总是要嫁人的。
总归世族联姻难得真情,与其嫁给那些妻妾成群的纨绔,还不如嫁给她欣赏的国之栋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