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班主匆匆赶过来,撩起他裤管一看一摸,祝平安脚踝肿了一个大包,看上去挺吓人,他却反而松了口气。
“看着没大事,只是扭着了,请孙医生过来看看。”
不严重,没伤着筋骨。陶班主有经验,只要休息两天,请大夫开两副活血化瘀的药,内服外敷,很快就能好了。
小根子听到动静,赶紧过来,热情地搀扶祝平安起来坐好,小花子只远远看着,与祝平安的眼神一交汇,旋即转开,继续翕动着嘴唇,捏着兰花指练着唱。
祝平安的脚踝很痛,但最痛的是心——上一次刚听到这声音,他很快就死了,这一次好不容易苟到现在,刚刚有点起色,难道又要遭遇不测?
孙医生是平安镇唯一的医生。
祝平安在野姥姥那儿听说过他,那些来买纸扎的人,偶尔会提起病死的人,孙医生也回天无力的事,但这是第一次见面。
孙医生和镇上那些麻木的路人区别很大,他的相貌清癯,满头白发,留着一撮花白的山羊胡子,比较特异的是穿着一身三件套西服,戴着眼镜,揣一支银链子怀表,与镇上大多数人东方衣饰不同,看着很有老绅士派头。
他说话也很软,带着南方口音,眼神颇为和善,礼数周全无可挑剔,只是说话跟用词在这乡下显得过于摩登和文雅。
孙医生提着一个黑色皮工具箱出诊,来到戏班先是与陶班主聊了会天,这才上手检查祝平安的脚踝。
“如何?”
陶班主性急,虽然自己已经有了判断,还是急着追问,仿佛祝平安是他新晋最器重的爱徒。
“没有什么大问题。”
孙医生检查着伤口,又仔细打量祝平安,过一会才下诊断:“没有骨折迹象,基本上只是软组织挫伤,养几天就好了。我开一副药,让他外敷三日,平时不要多走动。”
“那就好。”
陶班主放下心,开玩笑道:“这孩子刚入我们戏班,天资不错,我还想着让他接我的班,要是出师未捷就瘸了一条腿,那可难办。”
孙医生似乎有点吃惊:“你想让他练武生?”
陶班主反问:“不行么?”
“行倒是行。”
孙医生看着年轻人文秀安静的模样,叹了口气:“只是要吃苦了。”
武生更是童子功夫,小时候就得摸爬滚打奠定基础,营养也需跟得上。祝平安占了成长于和平富足年代的便宜,人高马大体质好,唯一的问题是没从小练过,在筋骨上吃亏,想要陶班主的功夫,非得强行拉开韧带,得吃大苦。
“咱们这一行,不吃苦能活?”陶班主感慨了一句,他浮浮沉沉这么多年,背后藏的苦外人怎能体会?
祝平安在不熟悉的人面前,依然保持了谨言慎行的作风,他注意到孙医生一直在打量着自己,于是更沉默。
“这小哥一表人才,比你当年还俊,到了台上这么一亮相,必定是个满堂彩。看在陶班主面子上,我就不再藏拙,等他伤愈之后再来,按着身体状况开两副药调理,或者有所帮助。”孙医生看来也爱惜人才,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祝平安,主动说道。
陶班主愁眉紧锁的脸上顿时露出欢喜的表情:“难得孙医生愿意帮忙,那我就替平安谢谢你!”
祝平安一直不觉得自己相貌有多出众,至少没到看脸吃饭的地方地步,只不过在凶险又贫瘠的小镇,他身高本就超过了同龄人,加上神态没有那些人的阴沉狡诈,还有几分书香气,才容易获得老先生们的青眼相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