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陶班主终于把祝平安单独叫去。
对于这个少年人,陶班主甚为喜爱,能识字却不以为傲,不显摆不多事,比其他孩子还能吃苦,先天条件优越,就算是之前得意弟子也没有这么合适的人选。
在那天稍作试探之后,他就真心想要将祝平安收作衣钵传人。
“你来我这儿虽然没多久,可你的性子我看在眼里。若是以前传艺的规矩,还要考验多年,但现在大家都是过了今天不知道明天,我也不知道有几天活头。别的倒罢了,我不能祖师爷的手艺在我这儿就绝了。”
“今儿叫你过来,就是想问问你,想不想学我这一身本事,你要是吃得了苦,我就收你当个入室弟子,你和小花子一生一旦,日后就咱们戏班子的招牌。”
这是明明白白的好意,就算祝平安对未来有别的打算,也不可能拒绝。
听到祝平安答应,陶班主一边咳嗽一边笑,愁眉都舒展开来:“我们这一门虽说是下九流的本事,但与别家戏班也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讲究的是心正意诚,可破万邪……”
正说话间,就听到门外小根子大呼小叫:“班主!班主!不好了!出事了!”
陶班主一蹙眉,这传艺可是最关键的时候,哪容得人打扰。尤其是陶班主对小根子原本就不太满意,更是不悦。
要是小根子没什么正经大事只是瞎咋呼,哪怕陶班主脾气再好,一顿凶总是逃不了的。
“什么事?”
陶班主哑着嗓子问。
小根子与下午相比好像已经恢复了常态,看陶班主的样子害怕,战战兢兢磕头报告:“班主,小禄好端端的死了。”
“你说什么?”
陶班主愁眉又紧锁到一起,面色更苦。
要是有心理准备,戏班子死人也不至于让他动容,但没遇到戏魇,没生病,突然的暴死叫人猝不及防。
学徒们居住的院子东厢,一群人都神色恐慌,围着一具小小的干瘪的尸体。
小禄是学戏的孩子之一,平时不出挑也很老实,没什么存在感。这会儿僵木萎缩,平躺在地上,只穿着平日练功的白背心。有人给他盖了件衣服,不能完全遮掩他的身躯,祝平安注意到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因为彻底失去血色而变得蜡黄,皱巴巴的满是纹路,看着极为扎眼。
像是被人吸干了血一样。
陶班主走进来,迎上去蹲在小禄的身边,伸手搭脉,心中不抱有侥幸。
这样的人,不可能再活着。
“这是怎么回事?谁发现的?”
陶班主沉痛喝问,猛地站起转身,面对众人。
祝平安跟在他身后,分明能见到他太阳穴青筋鼓起,凸显两鬓白发,更显得干瘦与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