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袖手走进了大门,与上来招呼的秦三七点了点头,径直走向内堂写方子的孙医生,咳嗽一声问道:“孙医生,我是小池从乱葬岗捡回来的祝平安。如今流落平安镇,无处落脚,不知道孙医生可否容我在此学徒?”
反正每个人都会揶揄一下他的来历,干脆自己先说出口。
死了三次以后,祝平安有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从容淡定,仿佛阎王爷见了他都得问声好。
说得好听点,那就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命都没了,还要脸干什么?
小池跟在他后面,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只等着他被断然拒绝。
这镇上的事儿不是祝平安想得那么简单,小池曾给他说过一点,这时候看他开门见山的问法,甚至想好了晚上要不要煮两段香肠配上白米粥,用美食安慰一下这位自信过头的新朋友——说起来家里的香肠与腊肉哪去了?莫不是被老鼠叼走?真有老鼠可麻烦得很,想着此事,小池又皱紧眉头。
孙医生顿住笔,抬起头,露出一张疲惫而清癯的脸。
他大约看了祝平安三秒钟,然后微微颔首。
“可以哟。”
我说会被拒绝吧?小池正要拍肩膀安抚祝平安,说两句话缓解尴尬气氛,但随即反应过来,“可以”,孙医生这是正面肯定的回复。
可以?
这就同意了?
这么草率的吗?
小池高举的手就拍不下去,惊讶让他合不拢嘴,几乎能塞下一个本地特产咸鸭蛋。
旁边的秦三七也不敢置信,瞅向祝平安的目光就有些异样了。人比人气死人,他要入门吃了多大苦头,这人怎么就莫名其妙得了孙医生青眼?
不过秦三七到底是个以孝著称的憨厚青年,他只是偷偷多瞧了祝平安两眼,又低下头认真看方子。
祝平安面对孙医生,眼神坦然自信,仿佛笃定孙老头会同意,或者,不同意也没事,他还有其他方法让老头同意。
其实祝平安的自信来源于知道孙医生目光如炬,不管是体内的病,还是隐藏的秘密,很多东西他一定能看出来。在上一周目中,祝平安在戏班子受伤,孙医生一眼就看出来他学了别的东西。
这一次他亲身投入到药堂门下,只是不到孙医生能不能看得出来,他一个“初来乍到”的人,已经身怀两门传承了?
虽然学的很浅薄,师父刚领进门,就死了,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师傅不幸还是徒弟倒霉。
“可……可以?”小池觉得自己幻听了,忍不住上前一步,也学着孙医生端详着这个幸运儿。
然而祝平安宠辱不惊,仿佛一切在他预料之中,神色淡定,没有狂喜,只是规规矩矩地拜谢:“多谢孙医生。”
“你伸出手来给我看看。”孙医生微微颔首,看到祝平安听话地把左手伸出来,摆在柜台的脉枕上,他端详了几分钟,手指搭上他的手腕,只触了两三秒,脸上就露出了古怪之色。
然后他示意祝平安再伸出右手,又摸了半天沉吟不语。
此时药店没有其他人,孙医生便微微压低声音,直接了当地问道:“你是坠人?”
上周目他下过结论,祝平安记得很清楚。祝平安的经脉和肉体没有体力型的坠人那么强大,精神和智力也没有智力型那么高。
——但这回祝平安刚刚苏醒,又表现出了特殊的精神状态,孙医生可以否定前者,无法排除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