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扶清毫不慌张地看着谢宁,眉眼一弯,微微笑起,轻声道:“你醒了。”
谢宁没回答,直视着他攥住小刀的手,慢慢地坐起来,然后松开他,走到侧榻,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声响拿过应如婉身边的药箱。
直觉告诉自己,最好先稳住许扶清,多一个人醒着不一定是好事,反而可能会把事情闹大。
身后那道视线令她如芒在背。
那把小刀的用途是什么?谢宁看他放的位置,大概知道了,但也明白大喊大叫于事无补,倒不如换一种法子转移他的注意力。
至于安老爷被铁锤砸死的那件事,她不想再回忆。
谢宁担心吵醒应如婉是多余的,只要许扶清不想让她醒,她就不会醒过来,甚至可以永远沉睡下去,在睡梦中安详死去。
他抬了抬眼,目光虚虚地落到半空,并不是看谢宁的背影,看得是明明灭灭的烛火。
房间的烛火已烧到一半,烛蜡滴溅在盏盆里,光线更暗了。
看着看着,许扶清想起了以前被母亲滴烛蜡在身体上的感觉,一滴一滴的,带着滚烫的温度,就滴在他戴着铜铃铛的手腕。
他伸手过去,却在半途被谢宁拉回来,“还疼吗?”
话音落下,她的侧脸被许扶清的长指轻轻地戳了戳,软肉微微凹陷,看着似乎有点儿可怜,他问:“谢宁,疼吗?”
谢宁一怔,“不疼。”
这是实话。
他笑着唔了声,冰凉的指尖又戳了一下她脸蛋儿,挪开,“这样就对了,我也不疼啊。”
被轻戳脸跟擦伤手流血是能比的吗?
这会儿谢宁倒是不太能理解他的脑回路了。
还有,他能不能不要把她当成小动物的捏来捏去?总感觉怪怪的,这种感觉在看到小时候的他捏老鼠后更加强烈。
下一秒,她又想通了,被许扶清当成小动物捏来捏去,总比什么也不是好。
原著里,任何人在他眼里都是掀不起波澜的死物,小动物起码暂时是活的,不作死大约就行,谢宁自我安慰能力很强。
“如果弄疼你了,记得跟我说一声啊。”这伤是她弄的,自然得负责。
许扶清不在意地颔首。
由于谢宁没什么包扎伤口的经验,所以只是简单地给许扶清清理了皮肤,再用白布不松不紧地绑住他擦伤的掌心。
在这期间为了尽量避免握手又看到记忆,只敢抬他的手腕。
待谢宁弄完这一切,才抬头,嗓音小小的,还有点儿缺水的沙,“包扎好了。”
许扶清慵懒地坐在床榻边,指尖把弄着小刀刀柄,层层叠叠的浓艳红色衣摆堆滞成一朵莲花,墨发束得有些松,几缕飘落,额间的伤口还没彻底好。
一秒、两秒、三秒……
没回应,谢宁内心忐忑。
借着黯淡的光,她偷偷地打量着他。
抛开别的不说,他长得跟他母亲确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眉眼神态,有不自知的勾人。
他母亲有种浑然天成的美,一颦一笑,都美得摄人心魄,身为女孩子的谢宁也喜欢他母亲的容貌。
但也只是单纯地喜欢他母亲的容貌。
对方的所作所为,她可是半点不敢恭维。
就是她还没在谁的记忆里见过他父亲许正卿一面,不知道长相如何,传言许正卿乃一代君子,行事做派光明磊落,备受西京人爱戴。
不过这种小说人物,大多有一个缺点,那便是一般死得早。
谢宁微微皱眉,觉得有些可惜。
良久,许扶清终于开口说话了,侧脸柔和纯净,染着笑,唇若涂朱般红,叫人挪不开眼儿。
“你睡觉的时候为何抓住我的手不放,是做噩梦了?你再不放开,我差点就要切断你的手了。”
明明语调是温柔的,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
无情至极。
谢宁收拾药箱的动作一顿,心想,其实有时候他可以不用那么实诚地说出想做什么的,大家心知肚明就行。
沉默了几秒,她自动忽略后面那一句话,“嗯,我确实做了一个噩梦。”
噩梦。
许扶清静静地看她半晌,笑意不减,忽凑过来,微微俯身,两人呼吸交缠,眼对着眼,他眸光在黑夜里很亮,像是带着好奇。
“那你可不可以跟我说说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噩梦。”
突如其来的距离拉近让她紧张,忍住想后退的冲动,唇瓣轻颤,缓缓吐字:“我梦到一口黑红色的棺材。”
撒谎容易被拆穿,即便只是一个小小的谎言,谢宁不敢,也不太想。
无论在哪个朝代,棺材始终是不祥之物。
小刀在他手上不快不慢地转动着,声线平稳,“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