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许正卿、跟许府很像的林府。
不过谢宁脑子还是很乱,线索太散了,一时半会儿连不起来,想得脑瓜子疼。
刚来的卫之玠暂时不知事情全貌,余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房门,见林少如身形瘦削、弱不禁风,还抱着人,不由得出声问:“林姑娘,可需要我帮忙?”
“不用。”他冷冷地拒绝。
目送着林少如离开后,卫之玠看了一眼许扶清拿在手上的匕首,又看了一眼衣衫微凌乱的谢宁,清了清嗓子问:“这是怎么回事?”
谢宁耐着性子又解释一番。
他听完眉头皱得紧紧,事情越来越朝不好的方向发展了,但既然林少如都说了明天晚上会给她一个交代,那就且观望观望。
“这样吧,若应姑娘不介意,今晚便与谢姑娘同住一间房,互相好有个照应。”
应如婉没拒绝,“好。”
“对了,谢姑娘你觉得如何。”卫之玠看着被踹得破烂的门板微微失神,尔后意识到自己还没询问过谢宁的意见,转头问她。
谢宁无所谓,在林府一个人住确实不太安全,他们是揽天书院的夫子武功好,哪怕遇到不好的事也能应对自如。
可她只会三脚猫功夫,“也好。”
过了一会儿,卫之玠望向安静地站着的许扶清,迟疑不到几秒,终还是开了口,“许公子,你明天可还有事?”
许扶清凝视着他,良久,狐狸眼弯了起来,“明天我还有事要办呢。”
卫之玠颔首,转而对谢宁说:“你明天跟我去一个地方。”
指尖缓慢地拂过匕首,不过是轻轻一碰,锋利的匕刃便无声无息地割破了皮肤,许扶清仿佛不在意他说的话,眼神淡淡。
他垂下衣袖。
这话题转得太快,谢宁思绪还没跟着转过来,懵懵地啊了一声,脱口而出地问:“去哪里啊?他们不去吗?”
旁观了许久的沈墨玉抬了抬眼,插话进来:“我跟她去别的地方。”
口中的她指的是应如婉。
谢宁懂了。
他们这是不放心只留她们在林府,所以决定分别带她们出去行动,顺便可以锻炼一下她们的办事能力,这样的安排对自己无疑是没有伤害的。
于是她没有犹豫地回答:“嗯,好的。”
许扶清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他们接下来说的话,等谢宁发现他不在房间后,望出去连背影都没能瞧见,入目皆是林府的苍凉。
尽管林府府邸装饰华丽,也种了不少名贵的花儿,但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了它缺少人间烟火气的事实,就好像一个虚假的空壳。
对了。
她的匕首不见了。
谢宁记得许扶清拿着,算了,一把匕首罢了,改天再去买过新的。
佛门八戒,三戒淫。
摆放在寺庙的佛像面容慈悲,悲天悯人状。
天还没彻底亮,许扶清手持着长剑,黑色的靴子踩着由尸体流出来的血凝成的血泊,红色脚印落到寺庙干净的地板上,搅乱了清静之地的安宁。
而倒在这滩血泊当中的人正是柳如叶昨日飞鸽传书过来给他要杀的人。
对方求而不得、因爱生恨,把一名到处行医救人的女子先是奸淫后杀了,惹了众怒,还有西京城的世子心悦医女。
事发后,世子派人寻凶手,却怎么都找不到,用尽了办法也不行,这才不惜一切代价找上了揽天书院。
继而任务落到了许扶清身上。
原来,凶手本是出家人,动了不该有的妄念。
也破了佛戒。
许扶清倒是不关心凶手做了什么,反正揽天书院接到的任务是要他的命。
那名和尚临死前曾说不后悔,认为自己是因喜欢才会生了佛门中所禁止的淫,即便死后堕入阿鼻地狱也不悔,他嘴角流着血,还笑着问许扶清有没有对女子生过淫。
和尚的笑很是丑陋,叫人看了不舒服。
淫。
为何物。
脑海里莫名地闪过谢宁那张脸,许扶清腰腹微微发麻了。
他顶着一张长相纯良的脸,字正腔圆地念出这个字,眉眼很是温顺,一边想着它的更深一层含义,一边手起手落地割下了和尚的头颅。
许扶清随便地扯下供桌上面的黄布包起来,那丑陋的笑容终于消失了。
随后,还放下一锭银子。
他动作熟练地包好凶手的头颅,头也不抬,温和有礼得形同一般的翩翩公子道:“我没带东西来装呢,这是买你们布子的银子,应该足够了。”
寺庙里做早课的其他和尚瑟瑟发抖地看着脸上溅到不少血的少年。
方丈摇摇头,深深闭了闭眼,手滚动着佛珠,嘴里念着:“阿弥陀佛,施主,世上因果循环,这都是孽啊。”
孽。
呵,他觉得好笑,事实上,也的确是笑出了声。
其他人用看疯子的眼神看他。
许扶清下颌还在淌着不属于自己的血,随意地抹了一把脸,血渍晕开在苍白的皮肤上,像艳红的花瓣,欲滴不滴。
他望着他们虚伪的面孔,笑,“抱歉,打扰你们做早课了,请继续。”
话毕,许扶清拎着装着头颅的黄布准备离开,寺庙的签筒阴差阳错地吸引了他的注意,脚拐了个弯儿,走到了摆着签筒的桌子前。
沾着血的手拿起它,抽出一根签。
竹签上写着:水底月,镜中花,万般终是一场空。
许扶清没什么表情地看着竹签上的字,随手把签丢到寺庙的香炉里,轻烟袅袅升起,竹签上的字也慢慢地被火舌吞噬掉。
林府老爷生前经常召一家药坊的大夫见面,卫之玠今天带谢宁出来就是想过来问一下有关林府老爷的事情,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
林府下人不知忌讳着什么,在审问的途中他们写的口供大多支吾其词。
卫之玠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觉得甚是不合常理。
谢宁不习惯待在满是浓重药味的药坊,有些呛,卫之玠好像看出来了,体贴地让她站到门口那里,等他问完会出去。
天色迅速地暗沉下来,瞧着是要下雨,谢宁没带伞。
她回头看了一眼还在问大夫问题的卫之玠,果断地跑到街头买油纸伞,前不久从那里过来的时候,看到有人在摆摊卖伞。
果不其然,谢宁一买完伞,就下起了倾盆大雨,豆大的雨滴打到伞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风也很大,她一不留神差点叫风给吹掀油纸伞了。
远远的就看到了卫之玠站在药坊门口等自己了。
谢宁加快步伐,鞋子带起水滴,溅起不少,弄湿了淡绿色的裙摆,漾开一片明显的水渍。
卫之玠一出来没看到谢宁,还以为她跑去哪儿了,没想到是去买伞了。
街上行人纷纷找地方避雨,原本热闹的街道瞬间变得安静,谢宁单手扶起裙摆,踏上药坊门前的石阶,“夫子,我们是现在回去吗?”
雨声太大,卫之玠一下子没听清她说什么。
他不自觉地上前一步,刚好走进谢宁撑着的伞下,“你说什么?”
谢宁重复一遍,卫之玠点头,看这架势,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不想在此处等,反正都有伞了,“嗯,现在回去吧。”
正当他打算接过谢宁手里的伞时,看到了从不远处走着的许扶清,“许公子?”
“嗯?”谢宁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淅淅沥沥的雨幕中,许扶清一袭红衣醒目,面容氤氤氲氲的,雨水顺着流畅的下颌线滑落,砸到地上又打开一朵水花,手还拎着用寺庙黄布包裹着的头颅。
雨水渗进去跟血水搅和在一起,又滴了下来。
他隔着雨与他们遥遥相望。
整个人看上去既阴沉又古怪,唇角却仍有微笑的弧度。
只见站在药坊前的少女拿着伞的手微微地抬高,将青年拢在伞下。
正巧那把伞也是淡蓝色的呢,许扶清眨了下眼,她不但会给自己撑伞,也会给别人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