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叔父很轻很轻, 几乎让谢宁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可当她偏过头看站在身后的许扶清,确定他没看她,看的是站在不远处的道袍男子, 唇角还挂着浅浅的笑,笑吟吟地又唤了一声:“叔父。”
道袍男子闻声把放到谢宁身上的视线转移到许扶清脸上。
他面色不是很好,俊容居然比刚才还要白上半分,半晌,才轻缓地吐出两个字, 听不出太多情绪,没有亲人多年后重逢的喜悦。
“扶清。”
叔父?眼前之人是许正卿的弟弟?
谢宁懵了,原著前半卷里可没提到过许正卿有弟弟, 整个西京城的人都知道许府只有许正卿一名公子, 如此一来, 许扶清怎么会多了一名叔父?
不过这样的话一切就能解释得通了。
就是为什么男子会跟她说好久不见, 那句话大概是跟不知何时站在了她后面的许扶清说的, 她那时候没看到他, 误以为是男子对自己说的了。
虚惊一场,还以为碰上了以前认识原主炮灰女配‘谢宁’的人。
按理来说也不太可能, 毕竟系统没说过关于这方面的事。
许无澜也没理会那湿哒哒的道袍,走到他们面前,眼神似有似无地掠过矮许扶清一截的谢宁,又不露痕迹地挪回许扶清的脸,沉默一阵, 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许扶清仿佛不想留在这儿了,含着笑道:“叔父身子湿透, 不宜在此处久留, 还是早些回去换一套衣裳吧, 我记得叔父很是爱干净的。”
许无澜不在意地抚了抚因吸了水而沉甸甸的衣裳,“无碍。”
说着就要越过他们离开此处,经过谢宁身边时,拐杖驻不稳,瘸腿一歪,往一侧倾。
她下意识地拉住他,“小心。”
随后谢宁反应过来,糟糕,要读取记忆了,又是这种情况,怎么他们总是站不稳?心累!而她这刻在骨子里的烂好心。
记忆碎片飞快闪过。
谢宁看着许府门匾,心烦意乱得很。
许府是西京城第一大家,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关于它的传闻不少,却从未有过许正卿父亲许良有私生子一事传出,可见瞒得有多好,而许良的夫人也是在许无澜找上门后才得知此事,当时闹得不可开交。
当然,这里的闹得不可开交,仅局限于在许府,一点儿风声也没流出去外面。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
要说这许无澜的性子也是温和的,跟许正卿相差不大,回来认祖归宗,只是母亲临终前的遗愿,不然也不会踏进许府半步。
跟其他私生子不太一样,回来是为了争家产,他什么也不要,只想完成母亲的遗愿,进许家的族谱。
可许良的夫人不是吃素的,岂会轻易如他愿?
从她以前一直竭力反对许正卿娶秦姝就知道,不是脾气好的女人,死活不肯让许无澜入许家的族谱,还让他立刻滚。
若不是有许正卿在中间周旋,恐怕许无澜那时便会被逐出许府。
所以许无澜对他这个大哥还是有情的。
这个时候许扶清已经六岁,能记事了,而许无澜其实也只比他大十岁而已,来许府厚着脸皮要认祖归宗才十六岁。
谢宁算了算,现实中许扶清十九岁,那就是说许无澜也才二十九岁,在现代还是黄金年龄,她觉得还挺年轻的。
许正卿待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弟弟十分好。
正因如此,许无澜也尊敬爱护这个大哥,许扶清是许正卿的儿子,自己身为叔父,年纪也不算很大,平日里有空就会去照顾他一二。
尽管有很多次都被秦姝回绝了,但许无澜还是坚持不懈地舞弄些小玩意儿给侄子。
却在一次机缘巧合下发现那些小玩意儿无一不被秦姝转头扔掉了。
他是感到奇怪,可也不恼,知道自己地位上不得台面,想了想,第二天便叫许正卿转交他亲手做的纸鸢给许扶清。
还千叮嘱万嘱咐,千万别让秦姝嫂子知道是他做的。
生怕又给她扔了,后面这句话许无澜没说出口,只让许正卿说是自己亲手做的便可,秦姝总不能把丈夫做的纸鸢给扔掉吧,许无澜是这么想的。
看来,许无澜也是很疼爱这个侄子的。
谢宁默默地看着这些事情,对他升起了点儿好感。
许正卿母亲门第观念重,认为秦姝根本配不上自己的儿子,乃是最不起眼的下等人,身上流着肮脏的血,连带把许扶清这个孙子也讨厌了,还时不时劝许正卿休妻再娶。
许无澜在这件事说不上话,反而觉得同病相怜,愈发心疼许扶清。
而许府灭门的前几天,许无澜恰好被许良夫人逮住机会大发雷霆地打断腿。
然后被赶走了,这才逃过一劫。
看到这里,谢宁不知该说什么好,说他幸运吧,他又不幸运,平日里受苦颇多,无论在哪个朝代,私生子都是遭人白眼的存在。
但许无澜没走远,偷偷地待在离许府不远的地方,某一天晚上发现许府方向冒浓烟时,顿觉不妙,当机立断地要回去看看。
可等他赶回许府时,一切均无法挽回了。
漫天大火将整座辉煌的许府吞噬掉。
这等场面过于令人震撼,他持着拐杖的手颤抖着,看见的只是满地的尸体,谢宁则没太大的反应了。
因为她在别人的记忆里看过很多次许府灭门那晚的场景。
灰尘飘荡在空中,许无澜只觉步伐沉重。
他抱着一丝侥幸,无惧大火,一瘸一瘸地往里走,直到看见了许良和许良夫人的尸体后,颤了一下,不可置信地再深入。
许正卿的尸体也出现了。
最后一丝侥幸破灭,全死了,全死了
哐当,就在许无澜想进去拖出许正卿的尸体时,大火烧断了房梁,一根接着一根地掉下来,根本进不去大厅,更别提他腿瘸了,行动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