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大眼睛的短发小丫头还若有所思地看着驮包。
云骨心里呵了一声,转身走了。
江离回来的时候,看见宁筱曦还保留着刚才的站姿和站位,木呆呆地看着驮包,仿佛在思考一道不符合定律的物理题。
“哎呦,怎么关上的?”江离看了一眼驮包,也有点吃惊。
筱曦沉痛地说:“大力出奇迹。”
江离不相信:“没什么技巧?”
宁筱曦狠狠地一摇头:“没,就是大力出奇迹。”
抬眼看了看江离,她又说:“你这两天对领队客气点儿吧,江姐。我怀疑,以后每天早上都得求他们帮忙了……”
终于集合出发了。
团友15人,外加两个领队,一起上了大巴车。
宁筱曦和江离上车上的早,坐在了左边第二排。
第一排,照例是留出来给领队的。
今天的目的地是位于云南西北藏区的德钦飞来寺。
车开出丽江古城,驶上了香丽高速。
刚上高速没多远,山猫就在第一排开麦了:“大家好哈,昨天已经和大家做过自我介绍了。这次咱们徒步团一共15个队友,我是主领队山猫,我旁边这位是副领队云骨,我们俩这次会全程带领大家。”
“咱们这次的行程呢,是前往梅里北坡。梅里雪山大家都知道哈。是滇西北藏区的最高雪山,隶属横断山脉,是藏传佛教的四大神山之一。主峰是卡瓦格博峰,海拔有6740米。啊,大家别看这座雪山不算高哈,连7000米都不到,但是呢,它至今都还是一座处女峰。”
“大家知道什么叫处女峰吧?”
“知道!”车里最后排一个大哥接口。“就是没被人上过的!”
戏谑的语气明显是在开黄腔,车里响起一片稀稀拉拉的笑声。
宁筱曦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江离看见了,凑过来,笑着低声说:“你这就受不了啦。适应一下吧。这可不是你们高大上的办公室。到了户外,大家都互相插科打诨,活跃气氛,没恶意的。”
山猫也在乐:“这位大哥,说话得说清楚哈。你这么说话容易挨揍。我们这次可是在藏区行走,帮我们驮包的马帮都是藏族兄弟们。他们身上,那都带着硬家伙,说话都要注意民族团结哈。”
大哥叫:“得嘞!知道了!不给别人添堵!不给自己挂彩!”
山猫竖了竖大拇指。
咳嗽了一声,山猫又说:“那我接着讲哈。梅里雪山为啥到现在还是处女峰呢?这里面既有神秘的部分,也有科学的部分。传说藏传佛教的四大神山是人间净土,只可远观,不可侵犯。梅里雪山的主峰叫卡瓦格博。这卡瓦格博呢,相传在成为佛教护法之前,是一个九头十八臂的凶神恶煞,脾气特别暴躁。所以呢,从藏民的感情角度讲,人类攀登这座雪山,那就是触怒天威,肯定要被惩罚的。从1902年开始,就有很多人数次想要征服梅里雪山,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还有不少登山者埋骨梅里。其中,最著名的就是1991年,中日联合学术登山队那次。他们在海拔5000米的地方遭遇雪崩,无一幸免。到现在,梅里山脚下的藏民旅舍里都有各种劝阻登山的倡议书。”
车厢里一片沉默。
虽然这些事,来之前宁筱曦都知道了,但听到山猫讲这些,她还是心里有点难受。
她侧头担心地看了一下江离。
江离的神情也很紧绷,嘴唇一瞬间抿的紧紧的。
山猫话锋一转:“不过呢,我们这次要走的线路,虽然叫梅里北坡,但其实并不是真的去爬雪山。我们这次的徒步起点是梅里群峰北坡上的亚贡村,先花两天的时间逐步沿着北坡向上,然后翻过一个山脊,选择另一条平行的山腰走下来,回到亚贡村。最高海拔要走到4700米的次丁垭口,途径5个营地,今晚我们住在飞来寺的客栈。大家珍惜最后的洗澡机会哈。”
车中央有个大姐突然提问:“今天海拔到多少啊?”
山猫流畅地报数:“咱们今天的最高海拔,是翻白马雪山垭口哈,海拔虽然会到4300,但是坐车过,大家不要太担心。飞来寺的海拔3400米,只比丽江高1000米,大部分人都能适应。”
宁筱曦和江离的前座,坐着的就是云骨。
这个时候听他从喉咙里低声迸出两个字:“高反。”
山猫立刻反应过来了:“哦,对,我现在跟大家讲一讲高反这件事哈。我不知道咱们队友有多少人走过高原徒步路线。这个高反呢,基本的症状就是头疼,恶心,睡不着觉。除非自身呼吸系统不好,其实很少有人真地会发展成肺气肿的,所以大家不用特别担心啊。我们这次的路线是渐进式的,头几天每天上升400米-600米,后几天基本都是下降。给了大家适应的时间。”
山猫太轻描淡写了,搞得队友不满意起来。
“那真有了症状怎么办啊?”
“这半道太难受了,能往回走吗?”
“深山老林里,你们有救援吗?”
一瞬间,各种声音此起彼伏。
山猫明显有点震不住场子了。
一只手横空出世,拿过了山猫手中的话筒,瞬时,云骨低沉稳定的声音充斥了整个车厢:“给大家几点能救命的建议,听好记住。”
就这一句话,所有人都闭嘴了。
“第一,别恐慌。你如果觉得自己头疼,睡不着觉,恶心,都及时找领队。我们随身都带着血氧仪和氧气筒,还带着卫星电话。”
“第二,别自己瞎吃药硬扛。红景天这种东西就是个安慰剂。你真头疼的厉害,找我们拿芬必得,比什么都管用。”
“第三,别逞能。领队让你上马就上马,让你下撤就下撤,不许跟领队唧唧歪歪。也别仗着自己以前走过高海拔就叫板。高反这东西,你上次没有,不代表这次也没有。骑马是要加钱,但我明确地告诉你,藏族马帮抬行李还是抬你都是一个价钱,领队和马帮都不挣你们这个钱。”
“第四,别娇气,以上都做到,就不要哼哼唧唧求关爱,有点不舒服,自己忍耐一下。玩户外的都知道,进了大自然,我们都是弱者。大家都是成年人,自己照顾好自己,不要奢望别人背你扛你,替你负重。对自己负责,少给人添乱。”
车厢里鸦雀无声。
车窗外是飞速退去的高山草甸,碧绿与枯黄相杂,晴朗而辽阔。
宁筱曦看着车窗外的风景,露出了一个会心的微笑。
不得不承认,虽然脾气又冷又硬,这个云骨,确实有点大将风范。
面都没露,干翻半车事儿妈。
刚才的山猫就像个普通旅游团的导游,而这个云骨,终于让宁筱曦找到了一点户外徒步的感觉。
宁筱曦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扬了起来。
云骨把话筒还给山猫,满意地转了个身,长腿向前一架,上半身侧靠在椅背上,准备补个觉。
就这么一扭头,不经意地从椅子缝隙中看到了后排那个小丫头的侧脸,和那一双望着窗外的大眼睛。
那双眼睛,流露着生生不息的快乐和雀跃。
“又一个小白。”云骨闭上眼的时候,这个简单判断划过了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