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我们的b轮融资有什么帮助呢？还让筱曦这么辛苦……”

        “我建议，我们今天应该重新讨论一下方向，及时纠错！与其冒这么大的风险，还看不到收益，不如我们集中力量，把资源交给凯旋，再把客户基数做漂亮一些。”

        “客户基数翻一个数量级，既是a轮投资人的期待，也是可以说服b轮投资人的吧？我觉得，我们接洽的那个战略投资人，就对客户基数，非常感兴趣。”

        宁筱曦看着眼前振振有词的陈铎生，眼前一阵发黑。

        她知道自己今天可能要面对什么，所以她早就在项目上做了万全的准备，可以面对所有明枪暗箭。

        可是她万万没料到，她还是低估了陈铎生。

        他根本不挑项目的问题，而是直接釜底抽薪。

        这一招，宁筱曦也并非没想到，她没想到的是，陈铎生的底线竟然如此之低。

        所以，在陈铎生的眼里，唯一重要的，只有b轮融资的那些钱。

        只要拿到这些钱，他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客户数量翻一个数量级？那算什么价值？那不过都是花钱买来的沙子！

        而真正沙里淘金的事情，真正可以把公司变得更强大的事情，在他眼里反而没意义。

        关键是，他居然找到这么冠冕堂皇，光明正大的理由，既堵住了宁筱曦的嘴，也动摇了所有人的心。

        因为，a轮融资即将告罄，b轮的钱，是等着救命的。

        所以，这些道理摆在面前的时候，宁筱曦不能说话了。

        因为她深深的知道，自己还不是决策层，不在那个位置，是不能说那个位置的话的。

        她更不能为自己的项目争辩，否则，看起来就私心太重了，好像为了她自己的权力，要拖所有人下水一样。

        宁筱曦不由得转头去看陆翔宇。这一看，心却更沉了，也更凉了。

        因为她在陆翔宇的脸上，也看到了一瞬间的迟疑。

        而且，陆翔宇与她一样，在这一瞬间的迟疑之后，就转头去看别人了。

        那个人，就是邹峰。

        宁筱曦立刻明白了，翔宇哥并不是被些道理说服了。而是因为，即便是ceo，面对这样的质疑，都没有百分之百的发言权。

        因为在这个生死存亡的时刻，真正的决策权，都出自投资人。

        是冒着风险博大？还是安全的过度到下一阶段，稀释手中的风险？这不是ceo个人的野心决定的，而是资本决定的。

        宁筱曦突然觉得悲哀而无力。

        她以为她离开了外企，如池鱼入海，进入了一片广阔的新天地。

        这里没有温室，却有阳光。

        这里虽然风雨交加，但却畅快淋漓。

        这里虽然没有前路，但那是因为四处都是可能。

        最重要的是，她以为，她已经摆脱了公司政治的侵扰，可以专心在做事上。

        却原来，这一切都是假象。

        却原来，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却原来，她依然身处于一个身不由己的牢笼，无法展翅翱翔。

        邹峰终于从沉思中缓缓地抬起了眼，依然面无表情。

        抬起眼的这一刻，他没有看陆翔宇，也没有看陈铎生，却看向了依然笔直地站在那里的宁筱曦。

        第一秒钟，他看到了宁筱曦的惶惑与失望，但，随即就看到了她沉默的坚持与倔强。

        她依然挺着直直的脊背，昂着小小的头颅，轻轻地咬着嘴唇，眼睛里是风雨交加的雷霆。

        这一刻的宁筱曦，如一只被网罗住的雏鹰，在风雨中依然振翅欲飞，也像一只被困于牢笼之中的小老虎，在进行无声的义愤填膺的反抗。

        但，实在的，她可能更像是花木兰，一旦跨上战马，就有了绝不轻易后退，也决不半途卸甲的坚持和坚韧。

        啊，她不想放弃，她相信自己。

        而在这巨大的压力下，她是否能顶得住，才是最关键的制胜因素。

        邹峰专注地，凝视着宁筱曦的眼睛，缓缓开口：“宁筱曦，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你对这个项目如期交付的信心，有多大？”

        宁筱曦这才看向了邹峰的眼睛。

        这一刻她仿若跌入了一片深邃温暖的海洋，在其中，她看到了严肃，探询，尊重和一丝丝期许，但，绝没有质疑。

        宁筱曦深吸一口气：“如果我刚才说的支持不打折扣全部到位，最多1个半月，我保证完成任务！”

        邹峰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带着毫无保留的信任，他轻轻颔首：“好，我相信你。”

        “这个项目，继续做下去。”

        安详，却不容置疑。

        温和，却一锤定音。

        会场一片静默。

        宁筱曦与邹峰对视着。

        她的眼睛里一瞬间迸发出了汹涌的发自内心的温柔感激和无限喜悦。而邹峰的温和鼓励的目光，仿若一双巨大的翅膀，拥抱着她，将她缓缓托起，一直送上了九重霄汉。

        那里，虽然高处不胜寒，但好在，有他陪伴。

        陈铎生看着宁筱曦的目光，脸色难看了起来。

        他太了解宁筱曦的这种目光了，因为，18岁的宁筱曦，也曾给过他这样光彩夺目的目光。

        那是欣赏，那是感激，那是信任，那是一点点孺慕和崇拜，甚至，那是一点点爱。

        然而，这种光芒，在后面的两年里，逐渐暗淡，逐渐熄灭，终于消散了。

        陈铎生觉得必须要说点什么了，因为他不能眼看着邹峰为了哄姑娘高兴拿公司的前途作儿戏。

        他必须立得刻团结其他人，让所有人都清醒地看明白：邹峰这个人，其心可诛！

        “邹峰……我觉得，这个决定你要慎重考虑一下。”陈铎生听见自己的声音继续铿锵地理直气壮地回响在整个办公室：“这事关公司的生死存亡，不是开玩笑，也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邹峰，你不能搞一言堂！”

        面对这明晃晃的威胁和绑架，邹峰只懒散地笑了一下，转过头来：“jackie,”他的语气平和，理智而清醒：“正是因为我慎重考虑过，才在最开始就同意作这个项目。”

        陈铎生怀疑自己在邹峰的唇角看到了一丝讥讽的笑容，就好像他刚才听懂了陈铎生心里的潜台词。

        可当陈铎生想再寻找时，那缕讥诮已经消失不见了。

        “jackie，你觉得在这个项目开始之前，我不知道这是一条高速路吗？”邹峰心平气和地说。

        “这个项目，不只是一条高速路，这个项目其实是我们公司的三峡水利工程。”

        “jackie，凯旋团队的价值当然重要，但是，如果源头加大灌水，后面却没有植被保护，没有水库蓄水，没有大坝和河道。大水漫灌的结果，你考虑过吗？”

        陈铎生微怔。

        “我考虑过。”邹峰一字一顿地说：“不止我，投资人，也考虑过。”

        说着，他缓缓站了起来，把双手轻轻撑在桌子上，牵动了合体的白衬衫。

        这个动作一下子勾勒出他微微弯着的坚韧的腰和流畅挺拔的背。

        他目光凌厉地盯着陈铎生说：“jackie，现在互联网的投资环境已经变了，游戏已经进入了下半场，不再是你前几年擅长面对的那种流量为王的年代了。”

        “投资人都更加理智和清醒，他们最终看的不只是客户的数量和粘性，还有客户的质量与价值。”

        “如果没有这套基础设施，凯旋团队创造的所有价值，不仅无法灌溉出沃土千里，反而会成为一场巨大的灭顶之灾。”

        邹峰站直了身子，刚才轻轻折叠着的腰仿若一张有力的弯弓慢慢张开，撑到了极限，也顶起了头顶上压下来的沉沉苍穹。

        他的眼神俾睨，表情冰冷，声音却很淡：“我相信宁筱曦，也相信我自己的决定。让她做下去，而且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要全力配合她做下去。”

        “至于投资人方面，怎么解释和呈现这套系统的价值，”邹峰转头看了一眼已经愣在那里的宁筱曦，微微一笑：“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