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侯看她,“阿茵,之前让你受委屈了。”
温印认真道,“没有,我是爹的女儿,不委屈,我做了自己该做的事,能做的事,也遇到喜欢的人,一点都不委屈。”
永安侯温和道,“越来越像你娘了。”
“我是我娘的女儿嘛,当然要像她。”温印托腮,忽然间,又轻声道,“哥哥要是还在就好了。”
永安侯垂眸,敛了眸间悲伤,“他做了他觉得应当做的事,爹尊重他,但爹希望,你能一直平平安安,百年好合。”
“嗯。”温印颔首。
“去睡吧,时候不早了,明日还要早起。”永安侯叮嘱。
“好。”温印也有些打呵欠了。
其实温印清楚,她总是要去睡,爹也才会回去。
等回屋中,温印没有直接去床榻,而是在窗边,果真见爹还在暖亭中坐着,没有动弹,应当是在想娘亲。
温印远远看着他,忽然想,爹才是最舍不得她的那个。
……
永安侯确实没动弹,一直看着手中那枚金翅蝴蝶翡翠玉簪,想起早前时候,温印娘亲还在的时候,他同她道,“希望这次生个女儿,女儿好,女儿像你……”
她托腮叹道,“那你天天对着两张一样的脸,你不嫌烦啊?”
他轻嘶一声,“你这个角度很清奇。”
她凑近,“喂,温宁缺,我希望女儿像你!”
他如法炮制,“那你天天对着两张一样的脸,你不嫌烦啊?”
她眨眼,“不啊,你这么好看,我女儿肯定更好看。”
他轻叹,“那也是。”
她啧啧两声,“温宁缺,要矜持。”
“夫人面前不用矜持。”他伸手摸了摸她腹间,“孩子都快出生了,说好你取名字的,取好了吗?”
她颔首,“取好了,温印。”
“温印?”他看她。
她一手撑着腰,一手轻轻抚上腹间,转身看他,“希望所有美好的记忆,都会像印记一样,刻在心底。是不是,小温印~”
她低头笑着。
他也笑道,“温印,我喜欢这个名字。”
——所有美好的记忆,都会像印记一样,刻在心底。
他垂眸,喉间哽咽。
***
温印也不知道昨晚什么时候睡着的,等醒来的时候,是迷迷糊糊听到陌生的声音唤她,“娘娘,该起了。”
平日里在家中,大都是黎妈和清维,宝燕几个轮流唤她,这次不是。
忽然换了声音,温印没听出来,便翻了翻身,又睡了过去。
昨晚实在睡得太晚,晨间起不来。
但忽然间,又似想起什么一般,骤然睁眼,险些忘了,今日大婚,寅时三刻就要醒。
温印脑海中还有些晕晕乎乎的,但终于撑手坐起,也撩起锦帐,朝帘栊外应道,“起了。”
今日大婚,从今日晨间起,她身边的所有事情都会悉数交由喜娘们来照料,黎妈和清维几人都不会搭手。
但温印没想到的是,她刚应完声,屋外的喜娘们便鱼贯而入。
温印顿住。
这,这么多喜娘……
早前似是每次来,都只有几人,但这次恍惚一看至少有十余二十个喜娘在。
喜娘们可不管温印有没有恍惚,一人说道,“娘娘,我们得快些了,今日时间紧,可不能误了吉时。”
另一人道,“娘娘,要先沐浴洗漱。”
“娘娘这边。”
“东西都拿进来吧。”
“掌灯。”
……
温印觉得整个屋中都似紧张起来了,她也跟着紧张起来。
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沐浴也要由喜娘帮忙,温印一时有些不习惯,但喜娘们的事情很多,有沐浴的,有备衣裳的,有准备梳妆的,还有准备吃食的,等等等等。
很快,喜娘们就完成沐浴,擦头,开脸,更衣。
温印觉得自己像一只提线木偶,在紧张有序的环节中,听话,不出错就好。
***
宫中这处,李裕起来得也不比温印晚多少。
甚至大监来唤的时候,李裕就已经起身了。
也是循着沐浴,更衣,而后要去祖先庙祭祀,等祈福后,下旨让迎亲使接温印入宫,先在金殿中举行立后大典,宝玺授册,最后才是回凤鸣殿行大婚。
今日一整日,宫中这处也都是紧张的,一丝错都不能出。
大婚时才换喜袍,眼下去祖先庙祭祀和稍后的立后大典,都要穿龙袍中最隆重的日月星辰十二图案九条金龙龙袍,头戴十二玉藻旒冕。
整套龙袍的穿戴极其繁琐,要比平日里多用几倍的时间不止。但真正加身,天子的威严与气度顿现,让人臣服。
李裕原本就生得挺拔,身姿颀长,衬得起这身明黄色的龙袍,十二冕旒之下,精致的五官与轮廓尽藏,全然都是帝王的庄严。
等衣裳换好,又等了些许时候,差不多便到了时辰,天子要从成明殿步行去祖先庙祭祀。
其实昨日就已经拜祭过天地,今日是祭祖。
今日大婚,宫中处处都是喜庆红绸高挂,处处张灯结彩,但凡脚下途径之处都铺上了红毯。
吉时到,鸣鞭,敲钟,奏乐,李裕循着乐声入内祭祀叩拜,告知先祖大婚。
从这一步开始,文武百官都在祖先庙外等候天子。等天子下旨迎亲后,便要跟随天子一道往金殿去。
果真,等李裕叩拜完,便起身,下旨命江之礼和宋时遇两人为迎亲的正使与副使,即可出发,带皇后仪仗,迎皇后入宫行立后大典。
江之礼和宋时遇都身着红色的喜庆衣裳,下跪接旨。
洛铭跃还没见过帝后大婚的盛况呢,就在文武百官的序列中,好奇看着。
***
永安侯府这处,温印也开始穿戴立后大典的礼服。
很快,迎亲队伍就会来了。
温印听着喜娘再次重复,“迎亲使到侯府后,侯爷会亲自迎接,等娘娘这处与家中长辈辞别,就会上凤撵回京,届时会有皇后仪仗跟随,也就是三十六名宫女,三十六名内侍官,三十六名喜娘,还有三十六名禁军侍卫。等经由外宫门入宫,再过了中宫门,凤撵会在内宫门处停下,娘娘就要下凤撵,由四名命妇一道跟着到金殿外,等候陛下宣召入内,行立后大典……娘娘,都记得了吗?”
温印点头。
这月余都听了无数多次了,就是要磨耳朵,让她记住,她也早就记住了。
时间过得很快,中衣穿戴好,就有喜娘开始梳妆。
时间也真的很紧,喜娘里,有两人是专门看时辰的,所以大都会提早很多时间就要确认是否处置妥当了。
天子大婚,不像寻常人家,天子不会亲自来迎亲,稍后来的是迎亲使,李裕同温印说起过是江之礼和宋时遇。
温印知晓,李裕让这两人来做他的迎亲使,是有特殊意义。
没有江之礼和宋时遇,就没有他们二人今日的安稳。
所以,这是李裕的用心。
等妆容基本画好,又开始继续穿戴立后大典的皇后礼服,因为妆容基本画好,最后只需要补妆,穿戴礼服的时间就不会这么急。
这也是凤袍礼服中最隆重,只在祭祀与大典才会穿的礼服。
锦袍镶着金丝绣线,端庄大气,一身珠光宝气衬出了礼服的奢华雍容,也只有这样明艳的宫妆才能撑得起这等身姿与容颜。
周围的喜娘都看呆了去……
等这一出礼服也都穿戴完毕,便有喜娘上前,端了坚果与果脯给她。
今日的仪式将近一整日,要到五常礼的时候才能用东西,所以先吃些东西垫着。温印胡乱吃了些坚果,果脯,又喝了些水,喜娘们才开始补妆,尤其是唇妆。
差不多补妆快完成的时候,又有喜娘入内,“迎亲使到了。”
“快快快!别耽误了。”为首的喜娘催了声。
补妆这处便加快了。
温印都能听到由远及近的鞭炮声,还有吹奏喜乐的声音,也往主厅那处去了。
喜娘也提醒道,“娘娘,要准备了。”
一侧,另一个喜娘递上却扇。
等江之礼在正厅中宣旨,永安侯接旨,而后,便由喜娘来了温印屋中,“请娘娘前去正厅辞别长辈。”
凤冠霞帔是稍后立后大典之后,在凤鸣殿大婚时再换上;温印拿起却扇遮挡在面容前,有喜娘们跟随者,去了正厅。
永安侯府内不止长辈,家中所有人都在,祖母,父亲,二叔,二婶,大嫂,龙凤胎,还有温荣,温载都在。
每人都穿着吉服,在大厅中送她。
真正送别的话,早前都说过了。
眼下,老夫人叮嘱的是,母仪后宫,彰显美德。
永安侯叮嘱的是,共结连理,敬重天子。
温印的母亲过世,家中二婶便替代母亲角色,珠联璧合,福缔良缘。
这些都是长辈辞别时的叮嘱,旁的人,温印一一福身道别后,喜娘唤了声吉时时,正厅外便又开始鸣鞭与奏乐。
温印此时不能哭,稍后就是立后大典,温印眼中的水汽都要忍住。
等从侯府正门离开,便由喜娘搀扶着上了侯府外候着的凤撵。
等温印在凤撵上安稳落座,江之礼和宋时遇两人也上门,走在队伍前端,而后是迎亲的禁军,再是凤撵和皇后仪仗的三十六名宫女,三十六名内侍官,三十六名喜娘,还有三十六名禁军侍卫。
京中的百姓都在沿街围观着,欢呼着。
这是动荡之后,京中初逢的喜事。
沿路都是百姓的祝福声,也都纷纷好奇皇后的模样。
凤撵四面都是轻纱与黄帐,三月初春,轻纱与黄帐被风吹起,能看到却扇遮挡下的稍许面容,已是惊艳。
于是这一路伴随着鸣鞭声,喜乐吹奏声,和京中百姓的祝福声,迎亲的队伍入了外宫门,而后是中宫门,最后在内宫门处停下时,已有命妇在等候,陪同温印一道步行前往大殿中行立后大典。
大殿中,礼部还在宣读立后诏书。
也刚好是算准的吉时,内侍官入内,在大监耳旁附耳。
大监请示天子。
李裕高坐天子殿堂,威严而沉声道,“宣。”
大监高声,“宣永安侯之女,温印入内。”
百官瞩目中,温印身着皇后礼服,手持却扇,行天子阶梯入正殿,没至一处平台,便由皇后仪仗中的一队驻足,到正殿外时,最后的三十六个禁军侍卫也在殿外驻足。
周围安静声中,温印入了殿中。
却扇遮挡下,温印略微颔首,掩了面容,步履端庄行至大殿前,只留了一双眼睛看向阶梯上的天子。
温印从未在这个角度看过他,明黄色的龙袍,十二玉藻旒冕垂下,高坐于天子殿堂的龙椅之上,透着说不出的天子威严与气度。又于庄严肃穆的金殿中,百官敬仰。
隔着旒冕,殿下之人都窥探不清天颜。
但在礼部请旨宝玺授册时,温印见殿上之人起身,踩着天子赤舄而下,一步步走向她。
温□□跳倏然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