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梭,留下的,和带走的,都似在眼前了。
而远处,李裕终于不闹腾了,温印也终于松开了手,“不许再嚎了!狼狗没你这么嚎的。”
李裕也不恼,平静而温和道,“温印,我爱你,每日,都比前日多一点……”
温印看他。
他继续道,“等到十年,二十年,等到我们有孩子,又等到你牙齿都没的时候……”
温印恼意,“你才牙齿都没了。”
李裕再次笑开。
温印也重新揽紧他脖颈,靠在他肩上,轻声道,“小奶狗,你学坏了……”
越来越会哄人了。
“为什么一直叫我小奶狗?”他其实一直好奇。
温印:“……”
温印忽然换了话题,“李裕,你心跳怎么又加快了。”
李裕:“……”
他知晓她是特意的。
温印又道,“你是不是听到小奶狗几个字就会心跳加快?”
“我不是说这个……”他话音未落,温印又唤道,“小奶狗~”
李裕:“……”
李裕轻叹,“温印。”
“小奶狗~”
李裕突然奈何,但又忽然笑起来,其实不讲道理的,从来都不是他。但他也从来都没觉得过,当她的小奶狗有什么不好……
他想做她一辈子的小奶狗。
一人的小奶狗。
没什么不好……
李裕没出声了,温印思绪也去了别处。
其实,哪里还是什么小奶狗?
小奶狗的时候多听话,她抢他的被子,他抢不过,还是靠着她,蹭一点是一点,说她欺负人;生病了也只会迷迷糊糊睁眼看着她,不说话,就一直这么看着他,委屈又安静的模样,像是怕她不要他了……
眼下,不要说同她抢被子,骨头都被他啃得干干净净;生病了也不会这么安静,只会少闹腾些。
小奶狗长大了……
但在她心里,他还是他……
“昨晚。”李裕忽然开口。
她愣住,“嗯?”
说起昨晚,温印紧张眨了眨眼,修长的羽睫倾覆,羽睫上连着雾气,有些拘谨。
也想起他指尖的温度,还有,唇边的温度……
温印脸红。
他温声道,“昨晚,还好吗?”
温印只能轻嗯一声。
他知晓她害羞了。
“放我下来吧,我趴累了。”他也知晓她是特意这么说的,凤鸣殿到明和殿有些距离,她是怕他走累了。
李裕直截了当,“阿茵,我不累。”
“我想多背你一会儿。”他温和。
温印也不出声了,安静靠在他肩上,听着他的呼吸声,沐浴着春日午后慵懒的阳光。
……
等到明和殿,李裕放下她。
他真的近乎背了她一路,不累是假的。
温印看到额头的细汗,“李裕。”
他转身,她踮起脚尖给他擦汗,他不由一笑,“走。”
殿门推开,温印早前从未来过明和殿,但知晓这里就是天子的书斋兼处理政事的地方,所以殿中的桌案很宽敞,眼下还堆着高高两叠奏折。
大婚前斋戒休沐三日,再算上大婚当日和之后的三日,奏折会积攒了几大摞;这些奏折就在那里,不看,就会越积越多。
桌案上还有笔墨,御笔朱批。
殿中也挂了字画,但很少,大多是明志。
殿中也有檀香在,凝神静息。
其实天子的明和殿也不像想象中那样庄严肃穆,更多了些书香气息。
因为要会见臣子,所以前殿大都宽敞;相反,后殿只是天子晌午小憩的地方,所以只有一张小榻,也不大,天子很少在明和殿留宿,妃嫔也不会。
因为等候的臣子很多,所以明和殿外有一大片苑子,两侧也不是暖阁,而是两处偏厅,都可做议事之用。
温印大致看了下来,也能想象他明日在这里忙碌的情景了。
但温印意外的是,龙案上会有一小撮白玉瓷瓶。
见她诧异,李裕上前,拿起白玉瓷瓶递给她。
温印意外,“怎么会有这个?”
李裕笑道,“从太祖奶奶那里开始,会一直在明和殿的龙案上放一直白玉瓷瓶,会折花枝放这里。后来就一直留了下来,都会在龙案上插花枝。”
温印之所以诧异,是因为这些东西太小女儿心思了,不像明和殿里放的东西,但李裕这么说,她也知晓了出处。
是思楚亭那位皇后……
李裕继续道,“她是太.祖.爷爷的秉笔侍书,会在明和殿这处伺候笔墨,记录文书。”
“那不是日日都在一处?”温印没想到。
李裕点头,“是,成亲前是,他们感情一直很好,太祖奶奶一直住在成明殿,很少去凤鸣殿。”
李裕笑了笑,“我们不一样。”
温印看他。
李裕温声道,“我不羡慕他们,每个人都不一样,我同你住凤鸣殿。”
温印莞尔,转身道,“我去折枝花。”
李裕嘴角微牵。
李裕随手翻着桌案上的折子,眸间却都是笑意。
……
“娘娘。”利安帮忙摘下。
“还要那枝。”温印指挥。
等回来的时候,白玉瓷瓶内插上了各色搭配的花束。
大监眼前意义,“哟,娘娘~”
“好看吗?”温印问起。
大监颔首,“好看。”
温印入内,大监还在殿外回味。
“大监?”利安见他愣住。
大监回过神来,眸间都是笑意,“不一样了……”
利安没明白。
大监没吱声了,但心中清楚,早前的中宫希望在白玉瓷瓶里插一色的花枝,就一枝;但眼下的中宫,喜欢插一束,还并着枝叶,是全然不同的景象了。
……
“好看吗?”温印又问他。
李裕早前没想到她去那么久,后来大监说她去花园了,李裕才开始看折子,等温印回来,他正好放下折子,但也同大监一样,见到白玉瓷瓶里的花束时,略微怔了怔。
她喜欢的和母后喜欢的不一样。
“好看。”他温声。
温印上前,放在龙案右侧。
李裕看了看她,想起母后总是放在龙案左侧,李裕笑了笑。
温印微讶,“是不是没放对?”
“没有。”李裕看她,“你放哪里就是哪里。”
温印更加确定早前不是这样的,但李裕没在意,“阿茵,来替我磨墨。”
温印应好,龙案很宽敞。
他在一侧看折子,她在一侧磨墨,殿中有宁静好闻的檀木香。
大婚这几日都没少折腾,眼下,他在龙案前看折子,她捧了一本书窝在一侧的凳子里安静得看着。
互不打扰,却又都知晓对方在身侧。
他偷偷看她时,她还在认真盯着书册。
他是觉得好像不一样了……
自从温印来了宫中,这些都不一样了。
他喜欢这些不一样。
一朝天子,和一朝中宫一样,都应当有不一样的地方。
却同样有属于他们的岁月静好。
他继续低头,即便翻着手中的折子,也有惬意在其中。
……
等到日落西山,远处的轻尘在光晕里轻舞,宫中各处开始掌灯。
大监也入内,“陛下,娘娘,布饭吗?”
李裕平常般问道,“在这里用饭吧?”
温印继续窝在椅子里,懒懒道,“好,我也还没看完。”
李裕也笑,“我也没看完。”
大监会意退了出去。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给明和殿外镀上了一层淡淡清晖,温暖而多了烟火气。
殿中,李裕替温印夹菜,温印也同他说着话。
两人一面用饭,一面说着话,殿中不时都是笑声,同无数个日后一样……
许是觉得舒服,温印又陪他在明和殿中看了好些时候的折子,她也将那本《历山游记》看完。
很有意思的书,透着一股浓郁的少年气。
“走吧。”他起身牵她,她也放下那本《历山游记》。
春夜喜雨。
李裕撑伞,替她遮雨,五官精致犹若镌刻,温和儒雅里带了稍许成熟稳重……
两人走在一处,宛若一对璧人。
夜雨屋檐下,琉璃宫灯处,都如同一幅幅绝美的画卷。
大婚第一日,也在画卷中缓缓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