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把被他握在手中的、造型奇特的武器上,有一个很小的能量读取条,里面是流动的红色液体。
秦语萱知道,那是他自己的血。
这是血液化分队的队长,畸变方向为血液畸变,他的其中一个特殊能力,便是血液脱离身体后可以实体化,畸变为真正的污染物。
几人凑近了看时发现,这人的脑袋虽然碎了,但里面却没多少红白之物,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被抽干了。
外表看着还是个人形,其实早就没有生命了。
这是因为‘畸变种’的污染力量,会污染其他生物,大体分为两种。
一种是污染性‘畸变种’,它们的污染力量大多表现为腐蚀性、破坏性,情况严重的受污染者身体会腐烂扭曲,最终化为血水烂肉。
另一种是同化性‘畸变种’,这一类的受污染者虽然身体也会变异扭曲,但不会彻底崩溃,而是会变成‘畸变种’的一部分,被称为附属污染物。
这些附属污染物有一定的行动能力,有传染性,但本体意识已经消亡。
类似的同化性‘畸变种’还有编号421的‘真真’,它将自己的家人全部变成了附属污染物,和它的血肉扭曲在一起。
处理掉这个附属污染物后,已经有两批探测小队准备进入领域内探索,都由正式队伍的强者带队。
秦语萱同属于幻系畸变,进入之后很可能会遭到精神上的重创,所以就留在了外面。
看着一个个探索队员走入了领域、身形逐渐消失,她神情有些忧虑。
“郝队,距离污染爆发已经过了半个小时,我们是不是要做好污染固化的准备?”
所谓污染固化,就是一些特战队明知道的、就处于城区之中‘畸变种’和污染领域,但无从解决,只能任由它们存在的情况。
现今主城和各大邦国中记录在案的,一共有三例污染固化的场所,无一例外都是重危性‘畸变种’。
郝朔握紧了拳头,沉声道:“绝对不行。这里是联盟的首都,主城的核心。在自家门前出了一个无法解决的污染领域,你觉得公民们会怎么想?他们还能信任我们的能力吗?”
“这次编号006的逃出也处处透着诡异,是否是意外我保持存疑,总之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们都必须解决!”
秦语萱应声:“是!”
“对了郝队。”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领域中尚存的那三位正式队员,我们是不是也该做好防范的准备?”
“尤其是那个祁邪。”
在‘畸变种’的领域之中,是污染力量最为浓重的地区,长时间呆在里面会让人的污染度加速上涨。
祁邪此人,特战队中的奇葩。
各个分队的队长们多多少少都和他接触过,唯一的感觉就是危险,以及极度不稳定!
谁也不知道他的污染度究竟有多高了,只知道他有好几次精神狂躁,为了压制住他特战队费了很大的功夫。
万一他在这次污染事件中彻底失控,变成了‘畸变种’,那种后果秦语萱根本不敢想。
郝朔摇摇头:“不必,祁邪你不用担心,他绝对不会变成‘畸变种’的。”
看着他一脸笃定的神情,秦语萱心中有些疑惑。
她想到了上层隐秘流传的一些信息,难道这个祁邪真的是研究院创造出来的产物?
“倒是那个吴新桥,我之前见过他几次,他的污染度不低了吧?”
“没错,吴队长的污染度在70以上,但控制得还不错。”秦语萱说。
郝朔:“骨化畸变人一般失控,还是污染度这么高的失控,绝对又是个大灾难,初始等级至少也是一级。我已经和安队、柳队交代过了,在领域中一旦发现他有失控的迹象,只能先行拔除了。”
“是,我明白了。”
在两位特战队中举足轻重的队长口中,自始至终被关注、提及的,就只有祁邪和吴新桥。
至于三人之中最后的元幼杉,根本没有被他们放在心上。
他们看过这个女孩儿的资料,知道她和祁邪的关系,并不认为在这样重危级的污染事件中,她能起到什么作用。
郝朔甚至坚信,这个元幼杉很可能已经在领域中失控了。
他只在探索小队进去前交代了一句,碰到可以无需报备、直接拔除。
——
一片血红的天际,身体拔高到两米有余的畸变人沉沉呼吸着,一对螺旋状的白骨手刺上染着猩红。
他背部突出一排锥形脊骨,一条由骨节拼接而成的白骨刺尾垂在地面,唯一能看出仍是人形的脸部,也因为污染生出一排小刺。
吴新桥瞳孔微转,看不出在想写什么。
只能从他的呼吸和身上的污染波动看出,他的情况似乎很不稳定,在强行压抑着自己的精神状态,不让自己失控暴走。
残红之下的中心商业街上,大约有二三十个人类,它们脸上的神情纷纷定格,像木偶一般带着凝固的笑容,从四面八方朝他包围而来。
每一个人的声音,都变成了同样的尖锐拔高,浮现出红血丝的眼球死死盯着骨化畸变人,说着同样的话语。
“还给我,把它还给我……”
“为什么要骗我?!”
一边说着,它们一边朝着骨化畸变人的方向逼近。
吴新桥语气平静,“我不想对你们动手,如果你们还有意识,请不要再靠近我了。”
半晌,他轻轻叹了口气,扭动了一下颈部。
……
昏暗荒芜的道路上一片猩红泥泞。
无数身体腐烂扭曲、脸部畸变凸起得像个蛤/蟆的生物,勉强还能辨认出一点人形;
它们四肢匍匐在地面上,嘴里发出阵阵尖锐的尖叫声,猛然朝着同一个方向扑了过去。
'扑哧’一声,一道锐利银光划破昏暗的环境,让周围的空间都发生了短暂的滞空和扭曲。
一条被银白金属体包裹的手臂,像撕碎一张布帛似得,直接撕裂了这个怪物的胸膛,恶臭的血浆滴滴答答落了一地,手臂的主人一抬手,分割了怪物的身体。
抽出之时那只锋利的机械爪,已经完全被血浆染得透红,溅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在下一只怪物扑过来时,身形高瘦的青年反手一抓,捏住了对方的头颅,一个用力将其捏爆。
“啊……”那张苍白的、过分的绮丽的面孔上,如今满是不耐。“真让人不爽。”
在血腥和污染的刺激下,祁邪体内的野兽基因开始发挥影响,他黛紫色的眼瞳缩成一条竖线,想要撕裂一切的暴虐蠢蠢欲动,被他压了下去。
他抬起长腿,踩着脚下厚重的血浆和因污染而稀烂的尸体,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
祁邪想伸出手抓一把凌乱的半长发,以此来缓解一下内心的烦躁和嗜血。
但低头看了眼染了血污的手掌,想到出去后很可能会被娇气的女孩儿嫌弃污糟,他犹豫一下还是放下了手,鲨鱼齿一嗤骂了一声。
“玩儿够了没?”他微微歪了头,黑发垂到肩头,发出‘嘎嘣’响声。“玩儿够了就滚出来。”
在祁邪的身后、脚下,歪歪扭扭躺着二三十具腐烂的尸体,都是以颇为血腥的手段被直接撕裂。
他没多少同理心,对于这些已经不是人的污染物,就更没有了。
只不过是撕了张纸币,再一眨眼,他就来到了这里,身边的元幼杉也不知去了哪里,一下就让本就脾气不好的狗勾炸了毛。
四周一片荒芜,看起来是个并不繁华、甚至还有些落后的小镇。
镇口的路上修着一个牌匾,上面写着‘池山桃花坞’,却处处透露着诡异。
最开始他所处的环境不是这里,而是一个又脏又破的手术台,他被绑在台子上,周围是好几个拿着锯子和砍刀的人笑得欠揍,似乎想切割他的身体。
作为人形武器,祁邪哪里受得了这个憋屈,他直接挣断了身上的锁链,把那些分明是污染物的家伙锤烂。
紧接着,他眼前的环境一转,便从逼仄昏暗的黑作坊,变成了一个镇子前。
而后又出来了一群污染物怪物,前仆后继冲他扑咬而来。
祁邪知道这里肯定不是真实世界,应该是‘畸变种’搞得鬼。
他所有的愤怒和焦躁,都来源于消失了的元幼杉,他怕不知被卷入哪里的小公主会遇到危险。
右爪收紧时,那些冰冷的金属碰撞发出声响。
祁邪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周身散发出去的凶戾污染,将周围的环境都开始扭曲。
他像一只恶犬,开始主动在领域中搜寻的污染物的踪迹,凡是过境之处都被他撕裂、破坏,简直比怪物更像怪物。
既然躲着不愿意出来,他也懒得僵持。
直接将所有污染物找出来、撕碎,杀到这个领域中没有任何污染物可以存在,自然也就破除了。
祁邪的杀戮游戏并未持续多久,因为他疯狂的举动,支撑着这个领域的污染力量已经有些不稳。
隐藏在‘领域’中的污染物终于藏不住,现出了身形。
“呵,我还以为是个什么厉害东西。”
青年咧开嘴笑了一下,锋利的齿尖微闪。
在他十余米外,一只浑身通红无皮,像只猴子一样的‘畸变种’正爬在镇门的牌匾上。
它只有人类婴儿那么大,头大身子细,锯齿状的嘴巴咧开,冲着祁邪发出阵阵威胁性的嘶吼。
……
“威哥,咱们是不是割得有点太频繁了?这头‘猪猡’品相很好,养出来的‘猪仔’在黑市上价格都不错,咱可别杀鸡取卵,把她弄崩了到时候没得卖了!”
“你放心吧,这女人就是绝佳的‘培养皿’,要崩早就崩了。你看她同期开始培养的都死了两个批次了,就她活得最好,养出来的‘猪仔’质量也高。”
昏暗潮湿的小房间门被打开,两个男人的声音陡然变得清晰。
威哥说道:“瞧瞧,前天才割掉的‘肉’,现在已经长出来了,这次挑的货实在太好了,这一个‘培养皿’弄出来的‘猪仔’,买完够咱们全村人好吃好喝几个月!”
威哥生了一张憨厚老实的脸,属于那种放在人群中,也会让人觉得他像个好人。
但也就是这样一个人,此时却拿着电锯,走到了角落被加工铁链锁住的人身旁蹲下,用手抓起她头发。
模糊的视线中闯入一张面孔后,元幼杉反射性地绷紧肌肉,牙关咬紧。
心底那种不属于她的、难以抑制的怨恨和恐惧,让她牙关都在战栗,花了一点时间平复后,她垂下眼睑。
多少次了。
或许是第八十次,也可能是八十二三次,死亡轮回了太多次,让她对具体的数字已经模糊不清。
前面数十次死亡,都是因为这个威哥试图对她施虐,可以忍受血肉被强行分离、骨骼被生生锯断的痛楚的元幼杉,接受不了这种折辱。
所以她反反复复轮回,又在同一时间段将威哥和他的同伙杀死。
用刀子捅,用锁链勒,又或是单纯用拳头,一下下发泄着她心中的怒气,不是为了她自己。
在剧情单一的轮回之中,她已经知道了这个‘畸变种’的遭遇。
放学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失足老人,一时心软带他去购物,却在街巷中被掳、带上黑车,再次醒来后就被关在了一个黑作坊中。
作坊里常年充满血腥和恶臭,她和那些同样被拐来、掳来的男女老少,都被强行注射污染源。
畸变的痛苦之中,他们健康的身体开始形变,一个部位成熟后就会被残忍割掉,没有麻药也没有事后止血上药。
惨叫和鲜血充斥在地下囚牢。
直到污染度高到失控,这些人就会把它们销毁,剖出它们已经变成污染物的内腑,作为一个‘污染物培植’器皿的价值才算被榨干。
每个夜晚她都祈祷能有人来救她,可却在一个个痛苦的日夜麻木、失望。
更因为她的体质天生适合污染,不会因为频繁地被取走肢体,而崩溃失控,她反而是所以器皿中寿命最长的,想死去结束痛苦都做不到。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个人被送进来、又死去。
而这样的折磨,元幼杉轮回了八十次。
她早已清楚,这里与其说是一个幻境,不如说是一个梦境。
一个由‘畸变种’强烈到转化为实质的梦境。
梦境中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元幼杉在经受的,而是这个‘畸变种’经受过的记忆。
是它自己被困在了噩梦的轮回中,从而强大的精神污染将梦境化为了实体,并影响了一个个进入污染领域的生物,将他们也拖入了无限轮回的痛苦地狱。
元幼杉所经历的痛苦,其实只是‘畸变种’的痛苦折射在她的脑海中的。
无论是肉体上的疼痛还是精神上的折磨,都不是真实存在的,却是真实存在过、并且哪怕在梦里也被深深记住的。
只是因为太过强烈,所以让人根本分不清真假虚实。
她在轮回的过程中,并没有太多对于‘畸变种’的愤恨,反而有种无力的怜惜;
但自始至终她都保持着清醒和底线。
在同一个剧情点卡了近二十次,元幼杉反复杀了威哥和那些同伙的举动,让轮回剧情卡住无法继续。
不知是不是她的坚持让躲在梦中的‘畸变种’有些无语,还是她反杀的举动让对方稍稍顺气,总之再一次醒来时,她发现那一段记忆投射被跳过了。
轮回剧情往后推了一部分,是她还没有经历过的。
那威哥像查看货物似得看着‘她’新长出来的手臂、双脚,又看了看‘她’高高鼓起的腹部,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再过两天,又有三个‘猪仔’长熟了,咱们可真是弄到了一棵摇钱树啊。”
“肚子里这个长得倒挺快,再过段时间也能剖出来。听说那些王室的人在黑市上专买这种污染胎,一只价格炒到三十万联盟币,到时候如果卖得好可以继续开展业务……”
元幼杉黑瞳微缩,明白了什么。
'污染种’可以有选择推进剧情、掠过记忆的能力,但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却无法改变。
她看着那两张带着肆无忌惮的笑容的脸孔,前所未有的戾气涌上心头,她想就此挣脱身上的束缚,像之前那样用他们带来的工具,像他们对待那些无辜之人那样,让他们再一次感受到无辜者的痛苦。
哪怕是假的。
可这一次她强行忍住了心底的愤怒,默默看着两个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门后。
不能再轮回了,外面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祁邪和其他人的情况如何。
她平静的眼底,跳动着狠戾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