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承霁抬起头解下他的发冠,轻声答道:“陛下想听实话还是假话?不过,想必不论真假,朕心中已有定论。”
“丞相聪明绝顶。”季闵屿挑了挑眉,“你说你知道站在这里的究竟是我还是他人,想必你也曾想过,这几年我去了何处。”
季闵屿只能真假参半解释道:“只因我当时身处险境,乃是由一人出手相助,才活了下来。此人便是这缕长发的主人。”
颜承霁沉默了片刻,眯起眼睛来,缓缓开口,“此人现下何处?”
“就在我面前。”季闵屿伸手打开了盒子,“若是我说,这缕发丝原是来自于你,你信吗?”
他看不见颜承霁的神情。
这种离奇之事,能有几人真的相信。
可是最终他只听颜承霁出声说道:“陛下所说,微臣自然信。”
他伸出手挑起盒内的银发,“若是臣真的救了陛下,那该是件好事。”
这个时候,季闵屿还没能理解他的话外之音。
五年后——
又是一年冬至时候。
季闵屿这一年变得容易生病了起来,大病小病几个月都不断。
天上下着小雪,颜审在向季闵屿问安之后,在出宫途中遇上了颜承霁。
似乎也是刚刚回来。
这几年颜承霁偶尔会离京中一段时日,没人知道他去了何处。
两人无言擦肩而过,颜审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还未将皇上的情况告诉他吗?”
颜承霁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颜审只能看见他的眼角微微下垂,看不清他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若是将军想要告知陛下,其实也是一件简单的事。”
颜承霁的话直击要害,颜审是为数不多知晓此事的人,颜承霁不开口,他来便可以。
只是颜审就是难开这个口。
这些年他也一直刻意忽略这件事。
前几年季闵屿身体康健,丝毫看不出异样,他心中还期望着是颜承霁派出的太医误了诊。
只是今年的状况已经摆明了事实。
“我还有件事想要问丞相。你该知道,皇上这些年并无子嗣,是因为谁自不必我说。”颜审看着他,“那丞相可想过之后。”
不是他不往好处想,只是事关国事,他作为一国重臣不得不想。
一旦皇帝他驾崩,那昇朝便就后继无人了。
颜承霁勾起唇角,冷笑了一声,没有任何回答,沉默地离开了。
但其实颜审已经猜到了。
颜承霁根本不会管身后的这些事。
这个皇位由谁继承,他根本不会在意。届时引起大乱,颜承霁都不会眨一下眼。
走过高高的宫墙,颜承霁走到了永延殿。
这些日子,永延殿一直药汤未断,还未走入便能闻见浓重的药草味。
颜承霁脱去外面的衣袍,在等身上的寒气消去之后,挑开了层层帷幔,走入暖阁当中。
季闵屿散着长发,睡在床上,大概是听见了声音,睁开了眼睛。
颜承霁坐在了季闵屿身旁,“今日的药可曾服下了?”
季闵屿却没回答,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靠在床边反问他道:“你这次又是去了哪儿?”
“处理南方的一件案子去了。”
“不用诓骗朕。”季闵屿笑了笑,“你也不用再去求医问药了,朕的病无药可治。”
这是系统给他安排的命数。
颜承霁手下动作一顿,看向季闵屿,想起那群太医眼底闪过一丝冷意,“陛下是如何得知的。”
“朕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陛下不用担忧,微臣已经找到了当年医我的那位老道。此时已经在宫外候着,待给皇上看后,不用几日便能调制良方。”
即便这次是要他来试药,颜承霁也不会多说一字。
说完他便转身准备叫人去传老道入宫,却被季闵屿拉住了,他摇了摇头,语气认真,“颜承霁,我时日已经不多,已经不能在无谓的事上浪费了。”
即便是在暖阁,季闵屿的手也冰冷无比。
接下来的日子里,颜承霁再未出宫一步,也不让任何人入宫向季闵屿问安。
整个永延殿除了一些侍奉的宫女侍从,再无他人出入。
在一个无星的夜晚,两人都有了某种预感。
季闵屿笑叹一声,“可惜这些年我还未曾真正见过你一眼。”
颜承霁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侧。
像当日他夜闯永延殿时一样,带着季闵屿抚过自己的五官。
季闵屿笑了笑,“你我还会再次相遇的。”
颜承霁蹭着他的手,安静地看着他。
当晚,宫中便传出了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