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淮一瞬间更是睡意全无。他披衣下床,令宋周在西厢房等着,他去去便回。经过桌旁时看到地上的逮捕令,贺淮随便一踢,那张薄薄的纸便皱皱巴巴,破了半块。
宋周捡起来,从香炉里引火烧掉了。反正贺淮取来的时候说过,不过是张无用的废纸。
贺淮一路来到后院。
后院里有一处凉亭,闲暇时能用来吟诗赏月。不过贺淮向来没那个兴致,搁置多年,倒成了丫鬟婆子空闲时嬉笑玩闹的地方。
这儿常年晒不到太阳,绿植长得比旁处低矮,空气里也总是透着凉意。
李观月面朝凉亭跪着,双肩垮下去,背对着他。
她冻得狠了,两手叠在一起搓,搓热乎一点后一次贴上脸、胳膊、大腿。
贺淮指节咯咯作响。
他回到西厢房,命令宋周:“你叫夫人去后院,说李观月在里头罚跪。”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不要提到我。”
宋周不明所以,不过长期以来他早就习惯了执行命令不问原因,当即跑到北房正房里找正当值的丫鬟。
贺淮将窗户打开半扇。那扇窗户刚好能看到北房院子。大约过了一刻钟,李观月单薄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她先一瘸一拐地把吕延漪送回屋,然后才慢腾腾地回到耳房。
关上门,耳房小小的窗户里点亮一盏橘黄的灯。
贺淮又开始后悔自己心软。
她是罪臣之女,她的父母害死了表姐,自己也曾经被她当众欺辱。这样的人,不值得被同情。
可是如果继续让她跪着,贺淮心里清楚,他今晚是睡不成觉了。
李观月并没有睡得踏实。
她悬着一颗心,生怕贺淮起来后发现她违令,罪加一等。
但吕延漪说是贺淮那边的人过来传的话,又直言一定会护着她帮她说话,而她确实精疲力竭,扛不住,不想活活跪死,回来快速清理干净自己,拖着疲惫至极的身体爬上了床。
然而等她一早起来,碧荷却告诉她,贺淮天不亮就去上朝了。
她被罚跪的消息早就由当晚值的告诉了其他人。见她再更冷的地方罚更长时间的跪,还是被贺淮罚的,碧荷瞬间觉得她顺眼了许多,还大发慈悲地给她捎了两个包子。
起来去给吕延漪梳头,李观月把昨晚的事告诉了她。
吕延漪听了,犹豫许久,跟她讲了另外一件事。是她觉出贺淮和李观月关系不对后,偷偷托自家兄长帮忙查的。
当初皇后往令妃送她的熏香里下毒,自导自演了一出戏,又伪造了李家父母和令妃的通信让事情看起来更真实,最后皇帝将令妃打入冷宫,第二天就传出了自缢的消息。
自缢还是“被自缢”,他们在宫外的不清楚,真相估计只有皇后才清楚。
而令妃,是贺淮的表姐。
舅母家的一个远房亲戚膝下无子无女,而舅舅家女儿又太多,两家商量着把表姐过继给了远房亲戚。没想到表姐入了皇上的眼,一路攀升做到令妃,惹到了皇后。
也正是因为这一轮过继,令妃和贺家的关系几乎只剩一条藕丝,当初处罚时也就没牵连到贺家。
“但是我听说,夫君儿时,同先令妃的关系很好……”
说着,吕延漪思绪越来越飘忽,眸中满是落寞。
她来不及替李观月担心,她已经自顾不暇。
成婚几天,她便守了几天空房。这几日她能用月事做借口,若是过了这几日呢,她还能一直来月事么。
她在很多事情上是比较迟钝,但不意味着她没有脑子。她看得出来,贺淮根本不喜欢她,也不想碰她。
现在不是她找理由逃避贺淮,而是贺淮在帮她找理由逃避。
而李观月得了这个消息,心头大震。
原来贺淮是在把对父母的怨恨发泄到她头上,以为是她父母与皇后勾结,结果事成之后成了皇后的废棋,自己也没落得好下场。
可是他为什么不说?
她的父母是无辜的。贺淮应当报复的不是她,而是皇后呀。
李观月心乱如麻。
她奔回耳房,把和制香有关的东西全部锁进了床底的柜子。
这些不能再拿出来。免得被贺淮看到,睹物思人。
贺淮对付不了皇后,整治她却是易如反掌。
吕延漪思虑许久,才终于艰难说:“观月,你能不能想个法子,让夫君来我……”
然而话没说完,李观月已经不见人影。
她掌心冒出冷汗,“刺啦”一声,撕坏了新取出用的绣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