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了见妹妹,出门前借了吕公子的。
她吸吸鼻子,见贺淮立在院中,肩上落了雪,便从门后取了一把伞撑开,抬高胳膊撑到他头顶,“六爷叫奴婢何事?”
“你可有婚配之人?”
“啊?”李观月万万没有想到贺淮会问这个。
“你家中曾经富裕过,也算是金陵城内有权有势的人家,应当给你许配了门当户对的人家吧。但你如今沦落至此,是因为家中出了事,未婚夫避之不及,退婚了?”
贺淮垂手而立。李观月一低头,瞥见他手背上被利刃砍出的伤疤。多年前征战时落下的痕迹,早已愈合,只是颜色比周遭皮肤要深一些。
“奴婢未曾许配给旁人,没有婚约。”
李观月如实答。
父母的确提出过要给她寻个好夫婿,先定下来,等大些了再成婚。
但她不愿意。她那时候没过过苦日子,看什么都喜欢用外表评判,找夫婿也是要挑最好看的。可惜金陵城里的公子们没一个能入得了她的眼。
拿她那时的话来说:“还没有哥哥好看,我做什么要嫁他?”
只有一位从外地来的小公子。葡萄似的眼睛,鼻梁高,下巴不尖不平恰到好处。李观月那时候才刚过十岁,觉得他好看极了,比哥哥还好看,为了表达自己的喜欢,天天恶霸似的欺负人家,非把对方欺负的一句话说不上来要掉金豆豆她才罢休。
后来她准备告诉父母,要去小公子家提亲。在此之前她拿了纯金做的喜秤想去给人家送点“嫁妆”,结果小公子已经走了。她问了邻居,才知道小公子不是金陵人氏,是从别处来的,已经回家去了。
当时她觉得天塌了死的,回家不吃不喝一整天。哥哥问她是谁,她才发觉自己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事情过去好久了。后来偶尔回想起来,李观月只觉得自己当时幼稚。不过金陵城内,确确实实没有人能再入她的眼。
她早就记不起来小公子的模样,但当时喜欢他的感觉,却记得很清楚。
若不是贺淮突然提起,她根本不会再想起来这件事。都说饱暖思□□,她温饱尚不能保证,不会有闲心去想婚嫁之事。
再说,她也早断了成婚的念头。
“现在你是再嫁不出去。”贺淮转头看她,啧啧道:“白瞎了一张脸。”
李观月随口敷衍道:“奴婢一辈子都是六爷的人。不再嫁人,是奴婢的福气。”
脸上木木的,行尸走肉一般。
贺淮恍然发现李观月头发上全是雪,肩膀胳膊上也积了薄薄一层。原来她一直把伞举在他头顶,一点雪也没有给自己遮。
贺淮愤然间,忽觉心尖一阵刺痛。
他甩袖离去。
李观月舒了口气。
终于把他送走了。
她打算去问问吕延漪有没有什么要她做的,然后再回耳房准备制香。
吕延漪正在梳妆打扮。她拿出几条披肩,让李观月帮她选一条。
李观月选了紫色的。上面用孔雀金线绣出祥云纹,周边镶一圈纯白色的狐狸毛,喜庆又吉利。
随后,吕延漪又让她陪同到府上四处走走。
李观月准备给她撑伞,锦梅跟另一个丫鬟抢先一步,两把伞撑到吕延漪头顶。
本来想同吕延漪说贺淮的事,有这两人在,不太好开口。李观月察觉到她近日心情不佳,换了怡神的熏香,也是收效甚微。
她一方面痛苦痛苦于贺淮无休止的折辱,同时也为吕延漪感到内疚。
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无数次,她忍痛向贺淮提起,委婉提醒他要对正妻好一些。
贺淮总是反问:“我是待她好,还是待你好?”
在李观月看来,自然是待吕延漪好。夫妻二人每日相敬如宾,从未争执,一日三餐都在一起,贺淮从未像对待她那样粗暴地对待吕延漪。
她若是答前者,贺淮就会说她理应知足;若是答后者,贺淮便会变着法儿的折磨她。
反正怎么都不能让她舒坦。
后来她索性闭嘴。
吕延漪忽然问她:“观月,你的斗篷呢?今日下了雪,很冷的。”
斗篷?
大概叫贺淮丢了,烧了,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