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月止在老钱画店呆了半日有余,将店里的装潢布置、库中画作尽数查验了一个遍。他向钱员外借来了那个引他进门的伙计阿厚,凡有不知道的,便逐一细问于他。钱员外知道阿厚在伙计里算是个伶俐的老人,从开店起便跟着干活,也算是放心,只叫阿厚好好伺候。
罗月止查完所有画作,在随身携带的本子上记了几笔,便叫阿厚差人把东西重新收拾回去。阿厚应下了,转头要和其余人一起搬画轴,却被罗月止拦住。“阿厚留下,你还得跟着我呢。”
阿厚放下袖子,问罗月止:“郎君还有什么吩咐?”
罗月止小声道:“跟我忙活一天辛苦了,罗郎君带你逛街去!”
阿厚隐约猜到罗月止和东家一样,也是个生意人,却从未见过这样的生意人。但他也没啥可说的,工作时间里逛街,搁谁谁不乐意?故而老老实实跟在罗月止后头走了。罗月止年轻,两人年纪相仿,再加上罗月止没什么架子,阿厚伺候得很放松,倒真像是轻轻松松出来逛街的。
但随罗月止一家一家逛过去,咂摸咂摸罗月止走进过的店铺,阿厚逐渐明白过来了:“罗郎君……”阿厚低声问:“罗郎君是在探军情呢吧!”
罗月止笑盈盈看他:“阿厚何出此言呀?”
阿厚低声同他说:“我看罗郎君进的店,不是书铺子、就是画铺子,要么是兼卖文房墨宝的,总之和我们东家的生意脱不了干系,您这不是刺探军情是什么呢?”
“商场如战场,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罗月止赞同他,“阿厚‘刺探军情’这个说法听着夸张,实则妥当。”
阿厚被他夸了,忍不住得意,美滋滋走过两步后又好奇追问:“那,郎君可刺探出什么结果来了?”
“阿厚觉得,刚才我们进的那些铺子,和钱员外的画店比如何?”
阿厚想都没想便答道:“那自然是没我们铺子金贵,装潢点饰,差得十万八千里了。”
“可经营情况又如何呢?”罗月止接着问。
阿厚这次停顿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说,只一句:“比我们铺子好太多了。”他不得其解,挠挠头发:“怪事情,这些店铺方寸大小,陈设也简单,却有那么多人逛游,我们家那样金碧辉煌,跟天上仙宫一样的地方,怎得他们反而不去了?”
“仙宫是仙人居所,哪里是凡人高攀的。”罗月止笑道,他转身往回走,“走吧,回店里去。我都饿了,不知道你们东家把我借过来,晚饭管是不管……”
罗月止借调画店第一天,日落戌时过后才归家。罗斯年这样的小孩子早都睡了,但青萝竟还醒着,安安静静托腮帮子坐在门口,等着给罗月止开门掌灯。罗月止看这么小个丫头,大晚上独自坐在门外头,心脏吓得都漏拍子了,赶紧把她拉起来:“丫头胆子太大,这附近灯火都没有,你自己坐在门阶上,被人掳走了都没人瞧见!”
青萝有点困了,迷迷瞪瞪的:“二郎君,你回来了。”
“你真是……”罗月止对着这么个娇滴滴、满身憨劲儿的小丫头,也不知道该怎么教训,把小灯笼从她手里接过来,领她回家,“以后不能这么等了,知道吗。若等也在门里头等,听着我来叩门。”
“我往常也是在门里等了,只是今天困,怕听不着叩门就睡过去了。”青萝揉揉眼睛,说话声音小得很,“我下次不敢了。二郎君,夫人怕也一直等你,没睡呢。你要不去她房前同她说一声,说你回来了,她才能好好睡觉。”
“我省的。你这丫头操心太多。回去睡觉去。”罗月止把小灯笼递给她,“今夜月色明,我在家里用不着灯笼,你只管休息你的,熬夜可是长不高。”
“啊……”青萝第一次听这个理论,有点害怕了,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拽着裙裾,闷头往自个儿屋里跑去了。
罗月止来到父母门前,果然看见里面点着一豆小灯,他轻叩房门,低声道:“父亲、母亲,我回来了,你们早些歇息。”
“阿止等等……”李春秋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片刻之后,她散着头发,披着外衫走出房门来,罗月止扶住她:“娘亲,三月虽入春了,但晚上还冷,小心风寒。”
李春秋拉着他的手:“哪儿有这样娇气……你父亲已睡了,娘一天没见到你,便出来看看。你怎的突然开始同你父亲一起做生意了?都没跟娘提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