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月止与邱十五随掌柜穿过两道木门来到界身巷深处,左拐右拐几次,又进了一座独立的宅子。
只见眼前豁然开朗,有长廊画壁,芳草池塘,廊下石桌上坐着个姿态端正的年轻人,一身素色绫罗,头戴软纱幞头,腰系金银宽带,芝兰玉树,贵气横生。
坐在廊下石桌上的不是别人,正是赵宗楠。
罗月止心中一空。
他心中暗道:这老天爷,可真是不叫他有片刻安生……
他想见赵宗楠的时候见不到,好不容易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不再自以为能和他发生什么故事,做好了将当初心动一笑置之的准备。
可心事封存,峰会路转,俩人却突然碰到了!半点预告都不给,就这样来来回回,把他一颗心当作毽子上上下下踢着玩儿。
你说这么一来,我到底是该觉得和他有缘还是没缘?
这人我是该馋还是不该馋?
邱十五曾在宜春苑见过赵宗楠,知道他身份何等尊贵,没想到这家新质库背后的东家是他,一时间瞠目结舌。
邱十五与罗月止心思虽差着十万八千里,但统统定在了原地,呆若木鸡,跟被人施了定身术似的。
掌柜的怕赵宗楠怪罪,赶紧给他们叫魂:“东家等候二位多时,可别再耽误了!”
邱十五回过神来,赶紧扯扯罗月止。罗月止这才说了声抱歉,把八百字激情吐槽压回心底,走上去行礼拜见。
“我听手下形容客人的言谈举止,便猜到是罗郎君。”赵宗楠笑着看向罗月止,“好巧啊。因缘际会,你我又遇见了。”
“鄙民惭愧……不知这间质库是赵大官人的产业,方才口出狂言、追问刁难,还望官人恕罪。”罗月止后退一步,长揖不起。
“你问的都是鞭辟入里的好问题,谈何刁难。他们期期艾艾答不出话,倒是我治下不严,让罗郎君见笑了。”
赵宗楠差人重新递上一套刻着项目的木牌,端正地放在石桌上,又吩咐人给罗月止赐座。
赵宗楠低头翻转精致的木牌:“这质库所有的章程规划皆经过我手,罗郎君有什么想问的,便由我来回答吧。”
罗月止几乎是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又把腰深深地弯了下去:“鄙民不敢。先前不知新店底细,怕有甚么疏漏之处会害了好友利益,这才事无巨细,多加追问。如今既知道了这是赵大官人一手操办的产业,必定再规整不过,又怎会依旧心怀疑窦。赵大官人此番是折煞鄙民了……”
赵宗楠翻看木牌的手指微微顿住。他抬头静静看着罗月止半晌,语气平淡,却一针见血地发问:“我怎么觉着,罗郎君今天突然待我生分了?”
“你们先下去。伺候这位郎君到厅里喝茶。”赵宗楠垂眼吩咐。
邱十五算是三教九流甚么人都见过,却还是很难读懂此刻场上的气氛,又不敢多嘴插话,只能被人恭敬地请离了。
他一步三回头看着罗月止。
在他能瞅见的范围里,罗月止手指轻微摆动了几下,叫他不要担心。
四方安静下来。
赵宗楠有心跟他好好说话,便随意引了个话题:“之前托付罗郎君做献给我母亲陶国夫人的羊毛毡物,如今进度如何了?”
罗月止一听这话,心不由往下坠了坠,心说高门大户,各色礼物日日如流水,他之前果然是把自己看得太高了,现在回想一下,昨天那自说自话的无知之态,实在是难堪。
他深埋着头:“……不敢欺瞒官人,已经做完了。”
“哦?”赵宗楠语气温和,“不知罗郎君什么时候能递到我府上来,我好趁机先于母亲半步,欣赏到罗郎君奇趣横生的新作。”
罗月止又揖礼:“更不敢欺瞒官人。昨日卯时二刻之前,鄙民已将货物上送贵府,由府内使者郎君当面签收妥当了。”
赵宗楠顿了顿。
“原来是这样。”赵宗楠不动声色,“近日因此新店杂务颇为繁忙,竟错失了首赏的良机。今日之后回府,可要好好欣赏一番。”
“官人说笑了。”罗月止终于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