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清因为与周故的重逢不再打麻将,有人来家里她都借口说生病,花大量的时间发呆,听戏,绣十字绣,蓝一呆在家的那几天每到傍晚时分就给周故打电话,白清戴着老花镜坐在台灯下绣十字绣,她听到他们打电话就停下手里的针线活听他们偶尔沉默不语的交谈。我在厨房做饭,听到蓝一说起姥姥的去世,谈到我的名字,和白清对她的照顾,我靠在厨房的门框边上眼睛因为恍惚一时无法看清窗外的风景,只觉得时光在快速流动,小米粥煮开后从玻璃锅盖冒出热气,邻居家大姐喊孩子吃饭的声音传入我家的院子,让我想起姥姥,从前姥姥也是那样喊我们吃饭,如今隔壁院子只剩下漫长无止的寂静,街道里传来狗吠声和偶尔响起的汽车鸣笛声打破傍晚的宁静,夕阳退下,夜幕降临,路灯将院子照的透亮,我告诉自己岁月如此待我,已是偏爱。
两天后周故来接蓝一返回望北,蓝一邀请周故来家里吃饭,白清早早起来收拾房间,化了淡妆。这些年的只字不提也只是加深了她对周故的惦念,蓝一笑她不用这样隆重,她对着镜子戴耳环微笑着说:“见我们家蓝一未来男朋友,当然得慎重了,得留下好印象。”对她不加思索的回答我丝毫没有感到不妥,“什么呀,清姨,我们就是朋友而已,好朋友啊。”蓝一羞红了脸,她穿粉色的外套,黑色牛仔裤,长发散在肩膀,戴了粉色的耳钉,看上去温柔娴静。
我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无论说什么都不合时宜且略显尴尬,最终选择什么都没说沉默着听他们说话玩笑。我们三个一同出门,蓝一把我的背包挂在电动车上让我小心骑车,然后挽着白清的胳膊去早市买菜。我扭头看了看他们的背影,觉得自己和白清一起走过的那些日子是那么的浅薄,浅薄到她随时可以舍弃,大概感情之事从来和时间的久远没有关系,我想起从王惜口中说起过的缘分二字,用来形容蓝一与白清也并不是不可的。
春节刚过永安路上来往的人群稀落而零散,有环卫工人清理电线杆上粘贴的小广告,还未发芽的柳枝被风吹起,三两只鸟儿停在电线上叽喳作响,流浪猫躺在书店的门口晒太阳,马路两旁的植被枯黄灰暗,有些商店还未开门,冷清到有些萧条,书店老板娘带着自己两岁的儿子在桌子上玩乐高,我看着他们嘴角不自觉上扬,只是忽觉美好且心生艳羡
中午我一个人在店里,准备吃饭时有书商送来新上架的书,我搬着一捆书在书店门口台阶处,想休息片刻,蓝一和周故并排走来,周故拎起我放在地上的书往里搬,我礼貌性地说了声谢谢和蓝一走在周故身后“怎么过来了,不着急回学校吗?”蓝一把一个袋子放在桌子上“清姨专门给你做的红烧排骨,我想着你爱吃就给你带过来,顺便带周故来看看”我打开她拿来的饭盒,埋头吃饭,我不敢抬头怕眼泪掉下来,因为想起周故的话“我知道你爱吃排骨,所以我就对所有人说我爱吃”我听到周故穿梭于书架行道中的脚步声。“你慢点吃,别噎住了”蓝一把水杯放在我跟前说道,和从前一样有着自然的宠溺,从我们开始熟络以后她待我就是如此,这让我时常想起周故,现在周故就在我的不远处,我却恨不得自己消失在这世上。我因对他的内疚而不敢抬头看他,在知道他为我受过的苦楚后便无法心安理得的去面对他。
我拿起水杯喝水以掩饰我的窘态并催促蓝一早些出发,蓝一起身喊周故,我迅速背过身去拿着水杯假装找东西,周故从我身旁经过,和蓝一说出去开车让她在此等候,我背对着他们在书架盲目的翻阅觉得自己实在多此一举。在门口我嘱咐蓝一路上注意安全,我看看身后摇下车窗看向我们的周故对蓝一说周故“走吧”我看到他的白色车辆在路口左转,不知为何心里有预感,他们会再次返回来,所以站在门口等,但这只是我近乎偏执的臆想,他们并没有回来。
周故和蓝一离开后,白清恢复了从前的生活,对周故还是从缄口不言,她开始酗酒,抽很多的烟,开始无声哭泣。我因与她相处太久,连骨子里都有了她的脾性,对一些事有着无言的默契,譬如我们在发生一些事情后我们先想到的都是最坏的结果,不是悲观,只是提前想到,若真如料想的那样糟糕好有应对的方法,若没有自不会太过伤心。又譬如只有我们两个在一起时从不提及有关于周故的一切。小屋里有时候静的可以听到墙上的时钟走针的声音,我和白清除了必要说的话很少交谈,她偶尔会对我发脾气,把桌子上的书扔在地上,我沉默的再捡起摆好,习以为常。
“你会怪我,怨我吗”她抽着烟问我,我站在白色书架前说:“怪你把我带回来,怨你没把我丢掉吗?我不敢想象没有你我现在会是怎么样”她站起来走去阳台收拾已经晾晒好的衣服,经过我的时候用手揉了揉我的头发,那样的举动足矣让我心如刀割,眼泪触碰到皮肤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是这样的脆弱敏感。
吃过饭后家里有人来找白清聊天,白水街上的灯会在这些妇女眼里已经如同挂在家里墙上的年画一样早已没了新鲜感,女人们坐在一起谈笑,你有丈夫过年拿回多少多少钱,我家婆婆扫地不干净,她家姑娘找了个家境不错的男朋友,说的都是些家长里短的事情,除了每年的春耕秋收带孩子照顾公婆,讨论家长里短成为他们唯一的娱乐活动,不知是谁提起了陆子良,说是陆子良的妻子想让陆子良在望北买房子,不想呆在小地方,但陆子良的父亲说是省城的房子太贵,等房子降价了再买,那么贵的房子老百姓买不起,肯定会降价。“他家那个儿媳妇也是太能折腾,好好的在白水过不好吗。这弄的子良夹在中间能把日子过好了”“老陆说的对,现在房子太贵,老百姓买不起,房子是越盖越多,到时候肯定会降价。”“老程把治病的钱省下给少然在望北买的房子,要是知道会降价,还不从地底下跳出来”他们你一言我一句,如同闹市,小镇的狭小与安闲让人们的生活没有秘密可言,白清和平日里一样烧好水后就坐在他们旁边刺绣偶尔附和他们说一两句无关紧要的话。她是那样喜欢安静的人,却始终处在一个极度喧嚣的环境中,在望北是,在白水也是。她在散文书籍的扉页里写道,“要隐忍,要波澜不惊,要勇于面对,要忘记自己,才可以存活于在这世上,我不知道我是谁,只知道我不再是我。但我应当算是幸运,毕竟我还有能力不至于让自己潦倒至食不果腹”。
因无法忍受房间的喧闹骑了电动车去往书店,天气还是很冷,风将我的头发吹的凌乱,马路两边的树木都挂着彩色的花灯,形状统一,线条般流动,有烟花升入天空很快落下,到了书店发现忘记带钥匙就把电动车停在书店门口在街上闲逛,元宵节永安路上禁止车辆行驶,整条路上的灯会吸引了来往人群,有大人带着小孩子猜灯谜,年轻的恋人在街边用气枪打挂在墙上的彩色气球,他们拥抱彼此,男孩俯身亲吻女孩的脸颊。小吃摊上排满等候的人群,商铺和家户门前的大红对联看起来还是年味十足,油条,小笼包和小馄饨里的葱花香气传入鼻息,卖糖葫芦的老人推着自行车从我身旁经过。有小孩拿着多啦a梦的氢气球不小心从手中溜走,它一点点从我眼前飘起,我左手迅速捉住它的线头,蹲下身把气球递给小女孩,女孩用稚嫩的声音说了声:“谢谢姐姐”然后和母亲远走,我站直身体看到周故出现在我的面前。周围的一切全都被月夜所覆盖,变得索然无味,我只看到他微笑着向我缓缓走来,这是我一个人的悲喜,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