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蓝一已经从实习医生转正,但她依旧给一些不知名的杂志拍照,踩着高跟鞋走的笔直,她看上去已经可以迎合望北的一切,而我一直混迹于小区附近的咖啡馆、西餐厅、花店。明明是和白水同样的重复,但不知为何我却觉得了无生趣,我从未有过像别人那样想要辉煌阔绰或者惊天动地,我所想要的甚至可以只具体到温饱。
刚刚洗过脸的蓝一拿着毛巾一边擦脸一边走到阳台向下看去,“我算了算依照咱俩现在的存款速度想要凑齐房子首付起码还有十五年,”我把豆浆端给她和并排站在阳台上,白清把自己的一张银行卡拿过来递给蓝一“这里还有三万,又能多买三块地板”,这时候的蓝一已经想要在望北落地生根,想要有一所房子,想要彻底脱离白水,她说:“虽然我并不喜欢这里,但我不知道我还能去哪里,我只想要有一个家”我站在她身旁默不作声,从阳台的位置向下看去每日都能看到成群的上班族在路口等红灯,他们有一样的表情,一样的步伐,没有在意人行路上有谁摔倒跌撞,也没有在意因为拥挤而碰倒对方在非机动车道里吵架的中年妇女,毕竟没有人会为你的迟到而买单,也没有人会为你的房贷车贷而出力。我想起和蓝一在白水一起看过的一部电影“肖申克的救赎”,某种程度上我们和他们一样也是体制下生活的人群,我们一样被关在被刷了颜色的水泥框里,一天天一点点渐渐变的麻木坚韧,是这样的离生活近了离梦想自然就远了,房间里传来白清常常听的一首歌,歌里唱道“究竟是我走过路还是路在走着我”看到纪斯出现在小区楼下的蓝一匆忙下楼,白清给周故打电话告诉他再不加油人就要被抢走了。我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拿了包下楼。
周故因为白清撮合他与蓝一不再经常来家里,只是每个星期托人送一大堆吃喝用品来家里,我偶尔看到他在咖啡馆对面的1950西餐厅和同事吃饭,那日晚班下班后已经十点,火耳不知从来跑出来围在我的身边,我蹲下身抚摸它,抬头正对上周故的眼光,他脸上有浅淡笑容,咖啡店门口晃动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让他面容的轮廓模糊迷离“你还常常回白水吗?”我问他,他牵着火耳走在我的身边,“把火耳接回来以后就没有再去了,想到你已经不在那里,也就不想回去了。”我把话题转向那晚的天气以及白清的身体状况。在小区大门口他告诉我他即将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可能很长时间不能回来,他还未说完身后蓝一跑过来一脸焦急:“周故你要离开这里了,不回来了吗?”“忙完就会回来”蓝一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放下抓着周故的衣袖轻微点头,搂住我的肩膀“这里我会照顾,放心吧”“火耳,我会让人照顾它,完了把地址发给你,如果你想它可以去看它”我有些客套的对他说谢谢,他牵着火耳离开,我看着火耳晃动的尾巴,觉得自己像极了这条小狗,陆子良不能养它,我将它带走,白清不喜欢小动物,我将它丢在白水,它和我一样,换了一个地方又一个地方。
蓝一一边将自己的假睫毛撕下一边向后看看远走的周故,黑暗中她褪去脂粉的脸倔强天真,手上何树送给她的银色手链突然断掉落在地面上发出轻微声响,她若无其事的弯下腰捡起来随意塞到自己的衣服口袋里,她从不承认那些饰物对她重要的不可替代,一如她从不承认自己爱过何树,亦或她并不是不承认只是她自己并未察觉或者得知,穿着拖鞋的白清看到我们后向我们跑来,“都十点了两个人都回来这么晚,电话也不接,还知不知道家里有个人等呢”“今天我晚班,忘了跟你说”“今天有个手术没顾的上看手机”我和蓝一同时说着,白清用手敲了蓝一的额头,回到家里茶几上放有白清没有洒盐的饭菜,我和蓝一面面相觑,大口大口的吃下。“今天没有放多盐吧”白清收着阳台的衣服问道,我和蓝一双双点头,这是我们为之默契的事情。
北方的冬天,日光清冷,树木光秃,即使天气晴朗,仍旧不能够使人感到温暖,阳光被林立楼房遮挡,阳光从一排排楼房的间隙里投射出光线打在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我贪恋它们留在皮肤上的片刻温暖,空气里常有厚重的霾,蓝一说大风吹过的晴朗天气可以看到城市东西两边的蜿蜒山脉,只是我还不曾得见,或者是我不曾注意,白清和舞伴一起报了老年大学学习古筝,我和蓝一带她去琴店选琴的时候她高兴的像个孩子,她说这是她少女时代的梦想,回家的时候在小区楼下,她看看脖子上挂着的牌子说:“七单元201,这次不会走错了”她看看蓝一又看看我然后一左一右达着我们的手向前走去,她眼角有明显的鱼尾纹,我脑海闪现出她老去的模样,鼻子酸楚。人可再少年吗?不可,真的不可。
夜晚白清和周故打视频电话,告诉周故自己去老年大学习古筝的事情,并把摄像头对准在厨房忙乱的我和蓝一,蓝一钻进白清怀里看屏幕里的周故“很忙吗?胡子也不刮,有人陪你过春节吗?什么时候回来”“嗯,先回答哪个好呢,今天不忙,和同事在一起看烟火,就快回去了,”周故慢悠悠的说道,将摄像头转向烟火,“真好看,我们这里不让放烟火,还是白水好呀”白清将手机支在一旁和我们围在茶几前包饺子,烟花升入天空的声响从手机传来淹没于电视里播放的春节联欢晚会,就这样隔着屏幕在另一座城市烟火的声音度过我回到望北的第一个春节,有那么一瞬间我恍惚觉得自己回到了白水,窗外是纷繁烟火,姥姥依旧在厨房忙活,而我还躺在平房的单人床上用手机听着音乐电台,并且不悲伤。
我带白清到周故说的宠物店去看望火耳,我们进店里的时候,一个打扮精致的年轻女孩坐在沙发上给火耳梳理毛发,火耳乖巧的蹲在她的身旁,看到我和白清进来后,火耳疯跑到我的身边,“周故说会有人过来看火耳,我还以为不来了呢”于晗,我记得这个名字,曾出现在周故的手机屏幕上,她笑容明媚灿烂,向我和白清作着作我介绍,白清同她生分的道谢,她说:“阿姨别跟我客气,虽然我跟周故分手了但是很要好的朋友,别跟我客气,帮他照顾狗狗是顺带的事”她言语并不拘谨,好似已经与我们相识很久,我看到她便不再想要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她告诉我们附近有个超大广场,可以带火耳去那里玩,我和白清牵着火耳离开时她又不放心的跟了出来,说是怕我们找不见,“往边上走,看车,火耳”她喊着火耳并从我手里拉过狗绳“姑娘,还喜欢我们周故吧?”白清笑笑问道“谁喜欢他了,工作起来谁都不记得,也不会主动联系我,和他在一起累了,我是看他那么宝贝这个狗,怕它有什么闪失,回来后又要找我的麻烦,是吧,火耳,你那个主人啊,最是难伺候了”白清的话带有试探,而女子却毫无心机的喋喋不休,但并不觉得聒噪,仿佛只是和一个好久不见的老友在闲话家常,话语间对周故有嫌弃但眉眼带笑,眼里有光,让我想起在束县派出所遇到周故的蓝一,白清笑而不语,广场上有超大的喷泉喷出形态不一的形状,年轻的恋人站在喷泉前面互相为彼此拍照,再让过路的人为他们拍下合照,有推着自行车的老人卖卡通形状的氢气球,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在广场玩闹,于晗将火耳递给我后自己一个人坐在广场的长椅上用手托着脸看来往人群,脸上仍旧有浓浓笑意,白清走到广场中央,蹲下看正在吃食的白鸽,我拿出手机拍了一张她的照片,这样时光如同开在白水夜晚的昙花短暂到需要人用力去铭记,这些时刻于幼年时的我是可望而不可求的,突然一部分白鸽飞入天空在空中划下美丽弧线,我抬头看,有几只停在广场中央那个超大雕塑上,我第一次觉得望北的阳光是暖的,可惜的是我忘记带来我的速写本。
凉风习习,打在身上舒适而清爽,光景温柔静谧如同回忆,在这时光如同静止的午后我感觉望北的气息似乎有那么一丝融入到了我的身体,可叹的是生活总归要回一地鸡毛的索碎,可悲的是,这并不能将人与城市的距离有所拉近,可幸的是我们还能安然无恙的缓慢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