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净宁目光慢慢静下来。
温渝展颜:“所以你看,渡劫是好事。”
林净宁声音轻了:“这些哪听来的?”
温渝:“修仙手册。”
林净宁:“…………………………”
温渝说罢,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像是不打算在这待下去,但那双脚却始终踏不出去,她一低头,手腕被林净宁拉住。
他说:“真不陪我?”
温渝目视前方:“您日理万机的。”
林净宁拉着她的腕子,从台阶上站起来,轻轻叹息一声,低头看着她的脸,压低了声音:“你就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温渝一只手慢慢握紧,又缓缓松开。
林净宁说:“走吧,我带你去兜兜风。”
温渝矛盾的看着他,只是稍稍犹豫片刻,还来不及说话,便被他拉上了车,车子很快开出学校,从长平街道一路向前开去。
这像是去山里的路。
车里短暂的沉默过后,温渝说:“我记得辉腾今年3月停产,最后一款车型还是在2015年。”
林净宁:“知道不少。”
温渝没接这话。
林净宁说:“晚上山里有一场表演,就当陪我散散心,我怎么听江桥说你最近事情也不少,有人找你麻烦吗?”
温渝:“没有。”
林净宁:“你们学校最近可能会有点动静,不过问题不大,对你也没什么影响,或许还是好事。”
温渝无奈一笑:“我能有什么好事。”
林净宁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将车开向傍晚的盘山路上,随手摁了下广播,寂静的山林深处,辉腾的车前灯亮起,可以照亮很远很远,广播里是钢琴曲,轻轻柔柔,缱绻万千。
温渝看着外面的山,说:“林净宁,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林净宁:“想听什么?”
“都行。”
林净宁笑笑,他的声音和着钢琴曲,舒缓流畅,低沉好听:“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住着俩老道,一个年级老,一个年纪少,庙前庙后出了不少长生草。有时候老道采药,小道熬药,有时候小道采药,老道熬药。”
温渝故意道:“熬药干吗?”
林净宁说:“这不是你要修仙吗。”
温渝:“………………”
去的还是曾经那个地方。
山里的小众乐队换了人,同一个场地,不一样的面孔,唱着摇滚和民歌,肆意挥洒在这个夕阳西下的山腰。
温渝那天后来话不多。
林净宁也再没什么话,就是想这样静静坐着,偶尔和她说一句话,到底还是不太忍心,他很少去解释一些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她这总是不受用。她明明什么都没问,他却有种说不出的失落和惆怅。
台上有人在唱万水千山总是情。
林净宁凑近问她:“要点歌吗?”
温渝说不用。
林净宁习惯了她调皮撒娇时候的样子,现在这种像是又回到了曾经陌生的时候,矜持克制,他叹了口气,轻声笑了,目光望着远处的山脉,居然真的解释道:“那事儿与我无关。”
他这一开口,温渝心就软了。
她低了低头,声音很小:“我没想问这个。”
林净宁笑了一声。
好像话说到这,再多说便失了兴致,他们之间又安静了,听了一首又一首歌。温渝后来不止无数次的想过,怎么那天她连一句担心的话,或者“问题大吗”都问不出来,又或者是那句真正想问的“林净宁,你喜欢过我吗?”也问不出来。
他们并没有待很久,听了一个多少小时歌。林净宁晚一些还有个应酬,等到傍晚送了温渝回去,他说要不要送她回茶园,温渝拒绝了,林净宁也不再强求,直接开车到学校,然后掉转车头去了拢翠园。
温渝看着他的车远去,消失。
她想起还有一些事要处理,先去了一趟办公室,扒拉着资料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很意外的是进来的人会是骆佳薇,像是专门在这等她一样。
温渝站直了。
先开口的是骆佳薇:“恭喜你啊。”
温渝没明白这话的意思。
骆佳薇往前走了两步,假装从柜子上拿出两本书的样子,说:“新来的副院人还未到,就已经批了两个文件,提拔了几个助教,你是一个,还不知道吧?”
温渝心里只觉得惊讶,却没有出声。
骆佳薇却笑了:“我主办的研究项目挺缺人手,你要是感兴趣,欢迎你过来,毕竟我们合作过,还算熟悉吧。”
说完便要走,温渝喊了声:“教授。”
骆佳薇停了脚步,回头。
温渝道:“论文的事,你没有什么解释吗?”
从出事到现在,过去了这么久,她们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峙过。骆佳薇嗤笑,侧过头看她:“我还不屑与用你的论文,不过是院里和稀泥,递交材料去了你的名字,但是温渝你得认,这种事上没有谁会愿意被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人物抢了风头,等你有资格的时候,你才有话语权。”
温渝几乎不愿承认,骆佳薇说的都对。
骆佳薇自嘲的笑了一声:“你跑了一趟顾世真办公室,义正言辞说了一堆话,他就真的撤了论文不追究了?顾世真三个字在圈子里你知道叫什么吗,倒过来就是真世故,要不是看在林净宁的面子,你只会比现在还憋屈。”
温渝不动声色的咬了咬舌头。
骆佳薇看着温渝,眼里有很多种不知名的情绪,现在全都夹杂在一起,没有了高高在上,多了几分沧桑:“你以为林净宁真的爱你吗?”
温渝垂眸。
骆佳薇说:“像他那种身份地位的人,很多时候也不过是逢场作戏,最多就是一个无聊的日子遇见你,打发时光玩玩。等到真的涉及他利益的时候,你觉得他会先考虑你吗。”
最后这是一个陈述句。
温渝沉吟片刻,还不曾细想,犹豫着问了一个自己很想问的问题:“那张夜总会照片的事儿,我想来想去,张晓和我好像没什么过节,但我记得她选修过你的课,跟着你下过乡。”
这都是后来李湘查到的,温渝当时惊讶万分,心里的疑团渐渐变大,但直到此刻说出来,她就已经确定了。
话到嘴边留三分,没有挑明。
这是成年人的克制和不甘心。
骆佳薇瞬间就领会了:“只是给你一个教训。”
温渝鼻子轻轻一皱,这是她鼻尖酸楚的征兆。难怪当时这个事儿,处理的是很干净,给她解围也很及时,但林净宁始终没有提过要一查到底,她那时也不想多一事,就这么算了。
骆佳薇头一侧:“懂了吧?”
温渝沉默。
骆佳薇说:“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他也和别的女人逢场作戏过,但对你确实不太一样,你可能不知道,你长得吧,有点像他多年未见的母亲。”
温渝想起从前,林净宁看她的目光。曾经那么多个擦肩而过和相遇的时候,他的视线总会在她身上多留几分,有闲情逸致了还会说:“送你回去?”
骆佳薇笑笑,转身走了。
温渝站在空落落的办公室里,慢慢坐了下来。一个人总是不经意的就陷入一种焦虑和茫然,往往进去容易,想要走出来,总是要花上很久的功夫,有时抽筋扒骨。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李湘来寻。
李湘看见她办公室的灯亮着,一推开门,果然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松了一口气道:“总算找到你了。”
她抬头,看向李湘。
“怎么了这是?”
温渝抿紧嘴唇,干而涩。
李湘叹气:“我下午看到你上林净宁的车了。”
温渝一愣。
听见李湘苦口婆心的分析:“我早该猜到你和他关系匪浅,原来我是不信的,网上有人说过,我还回怼,现在真的有点信了。只是一直不好问你,小渝,那种人我们招惹不起的,张晓不就是个例子吗?”
李湘说完,温渝的手机响了。
屏幕上赫然三个字:林净宁。
温渝慢慢低下头,平静的盯着手机,那一刻好似呼吸都轻了,她由着来电铃声一直响一直响,不知道这电话,到底是接还是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