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宋稣除了尖叫还是尖叫,他几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过这样惊心动魄的经验,哪里敢面对,只敢眯着眼睛紧紧抱住裴嵩。
窗下离地面有十几尺高,裴嵩只好借助剑狠狠插入墙壁获得的力量,以此减缓二人下落的冲击。
呼啸声和冰冷的雨点同时洒落在她们耳边,碎发在风雨中摇曳,宋稣无暇顾及其他,心中砰砰直跳。
地面是厚厚的、层层堆叠的枯叶,两人掉进枯叶里,所幸受伤不重。因是山坡,裴嵩护着宋稣在地面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最后宋稣颤颤巍巍睁开眼时,发现他被裴嵩压在身下,二人凑的极近。
入耳是裴嵩愈发沉重紊乱的呼吸声,入眼是他那双似有星辰的桃花眼。不过两人无暇顾及这些,因为落下来的不止他们,还有那些跟狗皮膏药一样恶心且甩不掉的刺客。
裴嵩飞快起身去应付着两个刺客,“你快走!”
宋稣狼狈的爬起来,山庄面积很大,为了抵御强盗和野兽而修筑了很高的围墙,他根本爬不上去,而这里离山庄门口很远,回去搬救兵也来不及。
之前也见识过裴嵩的厉害,他不敢拖裴嵩的后腿,转头往深山跑去,打算爬上树或者找个山洞躲起来,“你自己小心!”
而裴嵩与两个刺客缠斗时,因之前护着莘诺而手臂受了擦伤,有些力不从心,一不小心又被划伤了手臂,另一个刺客就飞快的跑向了宋稣离开的方向。
“艹!”裴嵩迅速转身挣脱开,一刀深深地扎进对方的颈部,不禁爆了粗口。
裴嵩彻底动怒,不顾还在流血的伤口,循着宋稣的脚印追了上去。
宋稣跑得太远了,避暑山庄乱成一团,如今还没有人能肃清局面,更别提有人能出来寻找宋稣,偌大的山林,只有裴嵩一个人搜索。
……
“你滚开!”
天色已晚,找了许久的裴嵩终于远远的听见宋稣惊慌失措的声音,急忙闻声找过去。
顺着他的脚步,穿越过一大片树林,枯叶从树干上哗哗坠地,只见宋稣拿着根又粗又长的木棍,指手画脚的驱赶着面前的刺客。
而刺客似乎还被他的虚张声势给吓唬住了,一时间没有上前,而是停下来观望。
“退开。”裴嵩说道,他没有过多停顿,飞快的上前解决了那个刺客。
这次裴嵩明显有些力不从心,花费了两倍的时间才解决掉一个刺客。
“裴嵩!你没事吧?”宋稣从大树后面跑出来,路过刺客的尸体时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裴嵩见没有危险了,浑身骤然卸了力,眼前一黑,昏倒过去。裴嵩与刺客缠斗,身上本就有伤,此刻终于是精疲力尽。
但他还没有倒下,他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扑向宋稣,替他挡住了一剑。
眼看着裴嵩在面前被一把剑捅穿,一向从容淡定的宋稣惊慌起来,“裴嵩!”
原来,还有一个埋伏着的刺客,知道裴嵩是个劲敌,所以故意躲起来,就是想探探裴嵩此刻的虚实。
刺客的剑从后面贯穿到前面,血甚至淋到了宋稣衣服上。没等刺客残忍的把剑拔出,裴嵩已经先行亲手握住剑,飞快抽出,然后上前用生命做出了最后一击。
裴嵩身中两剑,刺客身中一剑,刺客的脖颈被砍去大半,已经没了性命。算起来,即便是两败俱伤,也是裴嵩略胜一筹。
宋稣跌跌撞撞的叫着“裴嵩”,上前抱住跌倒在地的裴嵩。
裴嵩觉得,好像只有在这种时候,宋稣才会满心满眼里都是他。耳里溢满了宋稣那句“裴嵩”,此外只有晚风呼呼,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
哦,还有,宋稣的怀抱好温暖啊。裴嵩以前从没有一刻感觉到过宋稣这样温柔的怀抱。
宋稣整个人都是木的,裴嵩多么一个狠辣的人物啊,对别人能狠,对自己也能,但他这样一个绝对的利己主义,怎么就能为他这样舍命相救呢?
裴嵩突然紧紧的抓住宋稣的手,被血堵住的喉咙发出嗬嗬的声音。宋稣低头下去,“你想说什么?”
宋稣吸了吸鼻子,闷声说“骑马的事我不怪你了,之前的也不跟你计较,你别放弃,有人会来救我们的。”
“不是这个?那你到底想说什么?”
裴嵩的胸膛因为急促呼吸而剧烈起伏了一阵,他深深的望着宋稣,他的眼神炙热灼烫,声音嘶哑至极,“圣上,圣上,您为什么不肯爱我呢?”
圣上……
圣上把他的心像树一样敲开,像明媚的阳光一样洒进来,温暖了他。
但是圣上却不肯爱他。
宋稣的手掌与裴嵩紧紧交握着,说不出话来。他接近裴嵩是别有目的,只想做任务,所以他心怀愧疚,愧疚于他还不起裴嵩这沉默而深厚的感情。
细雨窸窸窣窣,裴嵩又咳出一口血来。宋稣手忙脚乱的拿布料去捂住裴嵩的伤口,想给他止血。
裴嵩却浑不在意的继续道“您的回应……总是那么疏离。旁人都说,圣上散漫,其实您心里啊,跟明镜一样的,您待他人都好,唯独对我苛刻,就是想拒绝我。”
宋稣每一次都是拒绝,毫不留情的拒绝,不给裴嵩任何念想的拒绝,这样柔软的人竟然也有这么冷硬的心肠。裴嵩有时候会后悔,就算宋稣人在身边又如何,心也不在。
他与宋稣相处时日太少太少,所以他在宋稣心里留下的印记终究太浅。裴嵩真希望他和宋稣是青梅竹马,他无数次想取代邬盛,陪伴宋稣成长,参与他的所有人生经历。
裴嵩本以为会有很多时间的。但还是迟了。
“如果有来生,圣上分我一丝爱意,不求多的……只要圣上,给我一点情意和希望,可以吗?”
说到最后,生命逐渐流逝的裴嵩,他的声音已经低的听不见了。
这就是裴嵩,哪怕临死前他也要说这些过分煽情的话,让宋稣忘不了他。
宋稣此刻犹如寒流捂住口鼻的冷,裴嵩为救他而受的道道伤痕,浓墨重彩印在宋稣脑海里嗡嗡作响。
他知晓裴嵩也许是故意说这些好让自己永远记得他,他也知晓,裴嵩只是一个世界人物而已,甚至极有可能只是段虚拟不存在的数据。但宋稣说“我答应你。”
“如果有来生,如果你还愿意爱我,我也会好好爱你。”这一次不是威逼利诱,而是宋稣真正发自内心的想法。
宋稣手背微凉,原来是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