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无灾点头:“我朝规定,唯有王公贵族及七品以上官员,方可在门口设狮。”
傅希言说:“所以那不是慈幼局,而是王公贵族或官员之家。可他为什么要撒谎呢?是这张画又蕴含着什么秘密?”
楼无灾夹着花生送入口中,慢慢咀嚼吞咽后,问道:“你认为梅下影是谁的人?”
傅希言脑海转过无数答案,然后想到电视剧最经常出现的那种反转:“陛下的人?”
聪明如楼无灾也无法断定答案:“《百孝图》的破绽他留的很高明。他本可以不留痕迹。”
傅希言眨着眼睛:“楼兄的意思是?”
“你看到的那幅画也许也是个提示。”楼无灾道,“其实画的意思很简单。就是一个妇人将嗷嗷待哺的婴儿交给了一户大户人家。往深处想一想,大户人家要婴儿何用?做仆役?年纪太小,当伴读?当童养媳?年纪都太小。”
傅希言喃喃道:“婴儿自然只能做婴儿。”
他与楼无灾对视一眼,都看懂了对方眼中的意思,与自己所想的一模一样。
傅希言压低声音道:“难道我们六个人都不是亲生的?”
楼无灾道:“我去查。”
傅希言道:“省点时间,不必查我。我问过我爹,我娘进门两个月才怀孕,十月怀胎生下我。除非我是哪吒,不然肚子里待一整年,早憋死了。不过建宁伯死的是两个孙子……总不能两个都不是吧。”
这也太惨了。
楼无灾低头吃花生:“傅兄最近见过廖商?”
“支持你。”傅希言回答得毫不犹豫。别说他和楼无灾现在的交情,光是廖商两次阴险的问话,他就支持楼无灾当总捕头。
楼无灾嘴角露出微微笑意:“我不是说这个。廖商一直在追查那日杀陈文驹的凶手,范围集中于当日在镐京的入道期高手。”
“有眉目了?”
“两位在我家,有诡影组织的刺客尸体为证;一位是容家家主容越,他那夜正与几个好友饮酒作乐,也有人证;储仙宫镐京电部主管事孟达业,事发时不在镐京;还有……”他又数了几个人,“储仙宫少主是第二天清晨才赶至镐京的,虽然永丰伯不认,但事实大家心知肚明。”
傅希言松了口气。
幸好对方不追究,不然裴元瑾就要在闯城门和杀陈文驹中二选一,不过……他说:“杀陈文驹不是好事吗?”虽然杀陈文驹是假的,但他真的杀了六个刺客,救了他。
楼无灾说:“鬼鬼祟祟就不是好事。”
傅希言点头。也对,高端战力却行事鬼魅,任谁都头皮发麻。
“廖商就没考虑过武王或武神?”
“那就超出他的权限范围了。”
傅希言恍然。就算对方真的是武王武神,廖商也查不了。可在争取总捕头的关键时刻,他又不能不查,所以就在权限范围内搜索——至少要把事情做到位,体现尽忠职守。
楼无灾说:“最后是最可疑的一位。”
“谁啊?”
“储仙宫镐京雷部分部主管事任飞鹰,至今下落不明,据说储仙宫也在找他。”
永丰伯府的上空今天分外热闹。
傅轩揣着袖子看着屋檐上跑来跑去的人,扭头问脸色发黑的傅辅:“这是第几波了?”
傅辅深吸了口气,对管家说:“等老四回来,让他跟裴少主说,若裴少主不介意,就在他院子边上开一道门,自由进出,不必劳烦储仙宫的诸位高高低低地跳来跳去。”
管家擦了擦额头的汗:“是,幸好是白天,要是晚上,更吓人。”
傅希言刚回家,就被翘首以盼的老父亲委以重任。
傅希言想起裴元瑾拎着他去偷听廖商和他老爹的谈话时,走的也是航线:“来的都是什么人啊?”
傅辅懒得说:“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傅希言不太想去,人这么多,万一在谈正事,自己进去了多尴尬:“我还没吃晚饭……”
傅辅让管家给他拿了两个大白馒头:“去吧。”
傅希言:“……”
在裴元瑾搬进来之前,傅希言已经在这个院子里住了很多年。里面的一草一木,虽说不是他亲手布置,却也是日日相对,烂熟于心。可是这些日子,每次回来,都能发现一些细枝末节的变化。
比如花草变名贵了。
廊柱重新刷过漆了。
……
裴元瑾到底是有多嫌弃自己原本的住所?
傅希言往里走的时候,脑子里尽转着一些与此行目的不相干的事。
白虎原本懒洋洋地趴在地上,看他进来,一骨碌就起身扑过来。傅希言早有所料,一个闪身躲开了他的虎|扑,一人一虎绕着花园追逃起来。
过了会儿,几个袖子绣着祥云花样的劲装汉子从里面出来,向傅希言拱拱手,就准备跃上屋檐,傅希言忙指着门道:“有客自远方来,门进门出。”
劲装汉子面面相觑,然后点点头,打开门走了。
傅希言微笑相送,然后转头看向了正房。
正房门敞开着,从他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一个跪着的身影。那人跪得有些不安分,挠挠屁股挠挠腿,然后还往外看。
两人顿时就对上了眼。
傅希言向他招手。
那人立刻站起来往外走:“少主,外面有个胖……”
“跪下。”
“扑通。”那人就地一跪,慢慢地挪了回去,脸上还有些委屈巴巴的神色。
这是在做规矩?傅希言在外面喊:“我改天再来?”
“无妨。”
听裴元瑾的声音尚算平静。傅希言松了口气,抬步往里走。
裴元瑾靠在榻上,正在看一堆案卷。
傅希言见跪在地上的人挤眉弄眼地向自己使眼色,只好说:“不知这位是……”
裴元瑾淡淡地问:“找我何事?”
傅希言明白了,这是佯作平静,其实内心火气大着咧。
“我今日与刑部的楼无灾碰了个面,他说廖商还在调查陈文驹的死因,现在已经查到了储仙宫镐京雷部主管事的头上。”
他权衡利弊,决定将消息告诉裴元瑾。
首先是楼无灾的态度。他明知裴元瑾住在自己家里,还将这个消息告诉他,摆明着是希望通过他来转达;
其次,廖商在陈文驹这个案子上纠缠越久,他暴露的可能越大,自然要制造一些阻力;
最后,裴元瑾为他赶路,为他翻墙,这份情谊怎么都比廖商要深厚得多!
裴元瑾皱眉:“为何?”
“入道期,当晚行踪未知,如今下落不明。”傅希言掰着手指算,“反正当日在镐京的其他入道期高手都已经被廖商排除了。”
裴元瑾道:“不是他。他没法让人真元萎缩。”
傅希言心里“咯噔”了一下,佯作若无其事:“楼无灾说廖商这人非常偏执,被他盯上会有点麻烦。”
裴元瑾满不在乎:“那就让他盯。”
跪在地上那人突然道:“我倒希望他能盯上呢!”
傅希言不免朝着声源看去,裴元瑾便道:“镐京电部主管事孟达业。”
孟达业朝他抱拳。
孟大爷?好名字。傅希言回以微笑。
孟达业好奇道:“我也是入道期,他咋不怀疑我呢?”
裴元瑾皮笑肉不笑地说:“当然是因为他查到你不在镐京城内了。身为电部主管事,监察各部,监察到最后不但弄丢了风部主管事,连雷部主管事也不知所踪,你真是好本事!”
孟达业理亏地垂下头,须臾,惊恐地抬头说:“我们要不要盯紧田大掌柜,万一他也……”
傅希言听他们话题越谈越深入,生怕自己听到最后会被杀人灭口,忙干咳一声:“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有事有事。”孟达业说,“我来的匆忙,还没吃饭呢,你们这儿有没有什么吃的,让我垫垫肚子。少主还不知道要罚我跪到什么时候呢。”
傅希言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两个大白馒头,孟达业眼睛一亮,正要去接,手就被一道劲风狠狠地打了一下。
裴元瑾说:“饿着。”
孟达业可怜巴巴地看着傅希言。
傅希言:“……”莫名其妙有种养了个大儿子的可怕既视感。更可怕的是,眼下的场景好像严母教育儿子,慈父偷偷给儿子开小灶……啊呸呸呸!这种不吉利的事情千万不能想!
傅希言连忙从这可怕的想象中挣脱出来,对孟达业送上爱莫能助的眼神,又说了次“没事我就出去了”,走到门口,想起他爹嘱托,又转身说:“这院子外面就是一条小巷子,平时也没人,你要是愿意,可以开一道门。进进出出方便些。”
“不必,我以后会让他们走大门。”裴元瑾解决问题的方式虽然简单粗暴,但想问题的方式绝不简单,傅希言刚刚让电部成员走门,现在又说要另外开一道门,他便明白他真正要表达的意思。
“不过,要等下下批。”因为之前跳出去的,还来不及通知。
傅希言微笑:“您不嫌麻烦就好。”
一个下人快步跑进来:“有人投拜帖,要见裴公子。”
拜帖送到裴元瑾手中,他看了名字,眉头微微蹙起,叫住正在往外走的傅希言:“你和我一起见。”
傅希言:“……”
傅希言谨慎地说:“我们两个都认识的人不多,是虞姑姑?她回来这么客气的吗?”
裴元瑾说:“是夏家堡夏雪浓。”
傅希言:“……”
这是谁?
但他没敢问。因为此时此刻裴元瑾看他的眼神似乎有些……复杂,令人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