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辅:“……”
傅轩说:“铁蓉容死后,梅下影下落不明。有传言他怕受牵连,早早地避出去了,可问题就在于他是如何预知铁蓉容会出事?”
人便是这样,不说不觉得,一旦觉得了,便有许多疑点可说。
傅希言说:“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我当初在他房间里见过一幅画。”
他简单描述了一下——一对夫妇背对着朱门,从另一位妇人手里接过一只篮子,篮中婴儿正在嚎啕哭泣。
“《百孝图》是他画的,镐京六公子每个都是他的画中人。我当时以为他在暗示我们六个都不是现在父母亲生的,现在想来……这个暗示会不会只针对于我?”
其他人无语地看着他。
傅希言托腮:“那他怎么知道我不是亲生的?我爹都不知道!”
傅辅大怒:“你母亲当初的确十月怀胎,谁能想到不是我的!”
傅希言忙拍着他的胸脯,安抚道:“息怒息怒,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梅下影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能这么神通广大?”
傅轩说:“会不会是傀儡道的人?”
莫翛然要杀铁蓉容,派梅下影潜伏在她身边,搜集信息。等铁蓉蓉被杀,梅下影功成身退,合情合理。
而且,梅下影若是莫翛然的人,知道傅希言是莫翛然的儿子就不足为奇了。
想到莫翛然的傀儡术和蛊毒防不胜防,傅希言立马开启窥灵术看自己和裴元瑾体内有没有多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傅辅突然冷哼一声。
傅希言一个激灵,顿觉地契和卖身契烫手。
果然,傅辅阴阳怪气道:“看来是亲爹心疼你,过完年了还特意送来年礼!”
傅希言装傻:“我亲爹不就是你吗?”
傅辅哼哼,没反驳。
傅轩说:“若傀儡道也到了江陵,那局面就更复杂了。”
众人皆默。
傀儡道的江湖立场就是邪恶一方,可他在朝堂上的立场,十分微妙。如今唯一能够确认的是,当初罗市围剿莫翛然,景罗请动了建宏帝身边的秦岭老祖裘西虹。
若以此为依据,那莫翛然应该站在建宏帝的对立面才是。
傅希言打破沉寂:“呃,那地契和卖身契怎么办?”
傅辅拂袖而去,傅轩看着他,摇头叹气,跟着走了,傅希言只好向裴元瑾求助,裴元瑾喝茶。
“退回去?”说实话,知道东西可能是莫翛然给的之后,傅希言拿着烫手但不亏心。连亲身儿子都毫不犹豫的下毒手,这货是东西吗?不是个东西啊。他对莫翛然,心态很平和——该吃吃,该拿拿,遇到该杀的时候,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裴元瑾说:“不想退便留着。”出身宫二代的裴少主实在不觉得一座宅邸几个仆人而已,有什么可纠结的。
傅希言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也是,欠债的是大爷,要钱的是孙子,现在钱在我这儿,着急上火的人也不该是我。”
大不了到时候自己甩一沓银票过去,让对方明白,不但欠债的是大爷,有钱的也是大爷,欠债又有钱的是你大爷爷!
在他们议论地契卖身契的同时,芬芳夫人私邸内也正围绕这件事商量,只是他们的气氛显然要轻松许多。
芬芳夫人丝毫没有自己被送出去,从此命运被人掌握的紧张感,有条不紊地讲述着今日宴席上发生的点点滴滴,连裴元瑾和傅希言哪道菜多吃了几口,哪个人多看了两眼都没有落下。 梅下影凝神听着,听到他说两人并未多看几个丫鬟时,幽幽叹气道:“都说裴元瑾傅希言情比金坚,我还盼着传闻或许有误,但经过夫人妙目鉴定,应当不会出错了。”
芬芳夫人道:“两人都是当世难得奇男子,眼界自然不同凡响,我身边的丫鬟在一般人眼中还算水灵,但要吸引他们,还是缺了些内蕴。”
梅下影摇头:“若论天下美色,乌玄音如何?一样成为剑下亡魂。”
芬芳夫人好奇地问:“坊间传说傅鉴主是北周第一美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乌教主难道还胜几分么?”
梅下影淡然道:“让我师父念念不忘多年,岂会平庸。”
芬芳夫人听他说起师父,不敢多言,附和道;“怪不得傅鉴主这般容貌,也只是北周第一美人。”
说起北周美人,不免想起铁蓉容,梅下影在她身边蛰伏多年,为其绘过无数画像,她死的时候,他正好去容家,并不在场,事后尸体被建宏帝带走,如今想来,仍有些遗憾。
芬芳夫人问:“宅子送出去之后,我们当如何做?”
想起憾事之后,梅下影便有些意兴阑珊,道:“求人办事,怎能刚给好处,便讨要回报,自然要等对方真心领受,才好提起。”
芬芳夫人道:“但皇帝使者快到了。”
梅下影说:“傅希言会傀儡术,或许已经看出刘焕昏迷另有原因,才迟迟不肯退婚。其实,这场婚事退与不退,关键不在傅家,而在刘家。只要刘坦渡真心要反,傅家就只有两条路可走。跟着刘坦渡,推翻建宏帝的统治,或是与刘家割袍断义。无论哪一种,对北地都有利无害。”
芬芳夫人细细一想,的确如此。
若傅家跟着刘家,那北地如虎添翼。
若傅家与刘家决裂,那两家联姻自然作废,刘焕与温娉的婚事水到渠成。
梅下影道:“我现在只担心一件事。”
芬芳夫人问:“何事?”
梅下影说:“莫翛然为何要离间建宏帝与刘坦渡的关系?”
若非莫翛然将刘彦盛的尸体完好无损地送到南境,刘坦渡还不会这么死心塌地跟着北地走。毕竟,刘坦渡刚开始并不知道刘夫人这些年来一直没有与北地断绝往来,也不知道刘焕的真正身世。
芬芳夫人问:“不好吗?”
梅下影呢喃道:“塞翁得马,焉知非祸。有时候,好事不一定是好事。”
楚少阳变装成老头,刚刚进入江陵地界,刘家、傅家、四方商盟……整个江陵便都知道了。
刘家很给面子的没有揭穿,傅希言则无此顾虑,促狭地送了一只弹弓过去,很快,对方就找上门来了。
楚少阳上门的时候,傅希言正趴在桥上看傅贵贵追鸭子。
鸭子们腿短,跑不过傅贵贵,但它们会泅水,扑通扑通下水后,傅贵贵只能在岸边骂骂咧咧,傅希言虽然听不懂,但他看动作,应该是在说“等老娘会飞你们就死定了”。
楚少阳来时,脸上还贴着灰白的胡子,额头眼下的皱纹都没有取下来,看着甚为沧桑,尤其和容光焕发的傅希言站在一起,更是对比强烈。
楚少阳看着阳光下,他熠熠生辉的俊美侧脸,心里酸溜溜的:“没想到当初我还领先你半步,如今已经望尘莫及了。”
傅希言回头:“会不会领先的那半步就是你的错觉。”
楚少阳:“……”
傅希言说:“你为什么贴着胡子?”
楚少阳说:“我奉陛下旨意,前来暗访。”
“你想瞒过谁?”
“自然是刘家。”
傅希言叹了口气道:“连我都知道你偷偷摸摸进城,你哪来的自信能瞒过刘家?”
楚少阳:“……”
看他沮丧的脸,傅希言安慰道:“没关系,大家都是打工人,业绩好不好看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执行老板的计划。”
楚少阳疑惑道:“什么意思?”
傅希言一脸认真地出谋划策:“意思就是,你可以继续保持现在的妆容,哪怕刘坦渡站在你面前,指着你的鼻子喊你的名字,你也要死不承认,硬撑到底!”
楚少阳:“……”要不是有求于人,他现在扭头就想走。
“我听说刘焕陷入了昏迷。”
傅希言说:“我也听麻大夫说了。”
楚少阳暗暗记下了“麻大夫”这个人,道:“若是如此,那就不需要傅小姐在新婚之夜下毒了。”本来的下毒计划是为了造成刘家慌乱,然后对刘坦渡下手,可如今下毒已经没用了。
他说:“你不想你的姐姐嫁给一个昏迷不醒的废人吧?”
傅希言贱兮兮地问:“怎么,你想嫁?”
楚少阳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只要赶在婚礼之前,杀了刘坦渡,让傅千户接管南境,这桩婚事自然就不了了之了。”
傅希言点点头:“有秦岭老祖出手,自然马到功成。”
楚少阳低声下气地问:“怎样才可请动裴少主?”
傅希言说:“我可以。”
楚少阳眼睛一亮。
傅希言道:“但你请不动我。”
……
楚少阳这次真的没能忍住,直接扭头走了,傅希言还笑眯眯地在后面挥手,可楚少阳走了一半,又掉头回来。
他道:“我愿迎娶令姐,即使无子,也终身不纳妾。”
论样貌,楚少阳倒也过了及格线,但傅希言并不看好。傅夏清真正喜欢的是文人才子,楚少阳走的是武道,而且走得还不怎么样。
楚少阳显然看出他眼中的嫌弃,磨牙道:“你该知道,流言向来苛刻女子,令姐二嫁不成,再论婚事,怕是难上加难。”
傅希言闻言,顿时不乐意了:“你今日拿终身大事谋求帮助,焉知明日不会拿我姐姐谋取其他?我姐姐的婚事再难再坎坷,也要你情我愿,绝不是一场你予我取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