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这个时代有闹钟, 那么刚刚“咚”的那一声, 便是响铃,意味着等待莫翛然回答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郑佼佼两只手都放在桌上,好似在抚摸茶杯,可是在指尖流动的真气说明他正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
莫翛然低头, 啜了口茶, 目光甚至没有放在对方的身上,悠闲自在的样子仿佛在暗示自己是友非敌的态度。
“我可以起誓助你完成大阵, 至于你能否突破金丹境……我从不将自己的命运寄托于别人的运气上。”莫翛然嘴角噙着一丝讥嘲道,“你若想万无一失, 杀我也可,但杀我并不比突破金丹容易。”
这句话的确令郑佼佼深有感触。同门多年,他自然清楚莫翛然城府有多深。正因为深, 他才忌惮, 正因为忌惮,才多疑。
时隔多年, 他又面临选择。
当年, 他选择孤注一掷,杀程鹤成, 终是拿到代表无回门掌门的魂印以及镐京大阵。如今,面对更大的赢面, 他应该选择……
郑佼佼手指搓着茶杯的杯沿,目光深邃,嘴角却先一步弯起来:“想当年, 我们迟迟无法突破, 便疑心无回门的功法。包括你我在内, 都弃了破玄要术。你开创傀儡道, 我选择魂修。起初那阵子,我们一边防着师父发现,一边私下里交流心得,其乐融融。”
莫翛然被勾起昔日回忆,神色渐渐缓和下来。
郑佼佼说:“焉子与大将都是受了你点拨,不然,大将当初也不会有机会逃出生天。”
莫翛然笑了笑:“你还在耿耿于怀?”
郑佼佼总觉得他笑容中蕴含深意,又怕是自己疑神疑鬼,强忍着不适道:“你还想与他联手杀我,哦,还是手下留情了,没有叫白虎王参加。”
坐在另一桌的老者动了动耳朵,却没有看过来。
莫翛然说:“那时他还在西陲。”
郑佼佼觉得感情拉拢得差不多了,便随口提醒他立誓,莫翛然竟也没有玩弄文字,按预先答应的,以三魂立誓助他完成大阵。
得来得太轻易,郑佼佼又有些彷徨,突然问道:“你这具身体是真正的身体吧?”
“你我相识这么多年,难道还有假?”
郑佼佼眯了眯眼睛,还未说话,莫翛然便主动道:“难道你要我用身体也立个誓言?”
“你愿意么?”
“呵。”
郑佼佼道:“其实用身体立誓也没什么,毕竟,你还有一个好儿子。他如今已是天地鉴主人,储仙宫的少夫人。统御正道,征服武林,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么?”
莫翛然道:“你应该已经知道,我们迟迟无法突破金丹与功法,与身体都无关系。既然没有关系,身体还是旧的好。”
此时,现场督造铁塔的沐开森已经带着人过来了,郑佼佼还是抓紧时间问了一句:“那你有没有后悔生下了一个不省心的儿子?”
莫翛然笑了笑:“亲生的。”
郑佼佼垂下眼睑,似笑非笑地说:“那恭喜。”
说话间,沐开森等人已经走到近前。
郑佼佼站起身道:“接下来,就要靠二位为我护法了。”
莫翛然道:“你如今用的是魂体,万一阵法有所差池,不怕魂飞魄散吗?”
关键时刻来临,郑佼佼反倒不再疑神疑鬼婆婆妈妈了。此时日过中天,艳阳高照,处处生机。他甩了甩袖子,意气风发地朝着铁塔的方向走去:“修道人,与天争命。”
*
作为北周最尊贵的建筑,镐京皇宫的角楼一直享受着独一份的视野。可如今,却被一座铁塔挡住了视野。
王昱站在角楼上,手扶着栏杆,他身后站着胡誉和张财发。
张财发此时厚重的衣服下,已是两股战战,全靠着对皇帝的畏惧,才勉强维持住镇定。胡誉倒是镇定,只是脸色不大好看。
王昱说:“疏散了多少百姓?”
胡誉低着头:“直至我进宫,不到两成。莫翛然的手下在城门附近游击骚扰,不少世家也在逃离之列,现场十分混乱。幸好有秦岭派弟子维持秩序,目前我们把守这启夏、延兴等五道门。”
王昱平静地点点头:“蒲相呢?”
“岑报恩亲自护送出城了。”
“你带着宫里的人出城吧。”
“陛下?”胡誉震惊地看着他。
“快去吧。”王昱挥挥手,“朕大约能支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能带多少人走就带多少人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