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总好。”
宋清萝弯了弯唇角,站起来,好像知道闻若弦会出现在这里。
放眼整个办公室,只有她的工位最满当,其他人了不起在桌上摆放绿植盆栽,她不仅如此,还添置了盲盒手办、迷你咖啡壶、氛围灯、小风机,甚至桌角挂着两个毛绒玩偶。
身上更是穿得花里胡哨。
芭比粉的吊带毛线裙,漆光油亮的皮裤,带着金属锁链的黑色腰带,夸张的耳环、项链、手链,在灯下细闪。
椅背上挂着与裙子同花色的外套。
怎么看都不像来上班的。
说她下一秒就要登台走秀也没人会怀疑。
闻若弦眼心情复杂,走进去,嘴角挂着客气的淡笑:“宋小姐,又见面了。”
她的嗓音因疲惫而有些沙哑。
宋清萝眸光炽热:“是啊,真巧。”
见她如此反应,闻若弦心里明镜似的,哪有什么巧,不过是蓄意而为,可也更加不明白了,究竟为什么。
想着,头又开始疼。
“宋小姐可以告诉我,为什么选择我们公司吗?”不如直接问。
宋清萝干脆地回答:“我喜欢这里。”
闻若弦并不太相信,委婉道:“我看过你的简历,做文员,是大材小用了。”
“我选工作不考虑用处,只管自己喜不喜欢。”
“宋小姐,我想听实话。”
“闻总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宋清萝叹气,故作谎言被拆穿的失落,其实早已准备好了说辞,不慌不忙。
“比起在家人眼皮子底下,当然还是外面更自由。”
闻若弦挑眉。
这个原因倒是更合情理。
她暂时为宋清萝贴上了“叛逆富二代”的标签。
“闻总是大度的人,不会容不下我这个小小文员的,对吧?”宋清萝眨眨眼。
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工位:“我今天刚入职,员工手册记得差不多了,虽然还不完全熟悉工作内容,但是我写了一份到岗规划,最多三天,就不需要同事带我了。”
闻若弦伸出手,示意拿过来看看。
宋清萝大大方方给她。
薄薄几张纸,诚意满满的全手写,字迹苍劲如风,从工作思路到具体计划,内容详细,条理清晰。不像是混日子的人。
但也不那么重要。
混不混日子,能不能胜任,都不重要。
真正的顾虑不能明着说。
看完,闻若弦没给任何评价,把东西放回桌上:“宋总知道吗?”
“我是我,我妈是我妈,我和她是互相独立的个体。”
“……”
“闻总会把我当成关系户么?”
“会。”闻若弦点头。
宋清萝脸色明显黯淡,声音低下去:“哦,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添乱的,你也不用给我什么照顾……”越说越有些委屈,却仍对她笑。
那样善解人意的笑容。
藏起失落和委屈,只让人看到倔强,和想要证明自己的决心。
闻若弦心里莫名生出愧疚。
好像欺负了她。
便转移话题:“挺晚了,不回去吗?”
“马上。”宋清萝弯腰收拾东西。
闻若弦看了眼窗外,天已经全黑,出于礼貌多问了一句:“你怎么走?”
“我……”宋清萝察觉到机会,反应极快,“坐地铁。”
闻若弦一怔。
她以为她在开玩笑。
“我的车太高调,不想被同事议论,所以今天我是打车过来的,可是没想到碰着一个猥琐男司机,打探我住址,我现在有阴影了……”宋清萝撒谎不脸红,心里盘算着计划,低弱的语气和为难的表情却是恰到好处。
说完又自我安慰:“虽然我还没坐过地铁,但是应该不难的,就当做体验生活吧。”
听到“猥琐男司机”,闻若弦皱了一下眉头。
“我送你回去。”
宋清萝就等这句话。
可是心思不能摆在脸上,她佯装迟疑:“这太麻烦闻总了。”
“不麻烦。”闻若弦坚持,“你住哪里?”
宋清萝正求之不得:“长岛君庭。”
那是毗邻玉湖公园的山庄别墅区,位于江城东南隅近郊,距离商务中心大约二十公里,很远,从公司开车过去,算上堵车、红绿灯时间要一个小时。
非但不顺路,还绕一大圈。
返程再绕回来。
那边不通地铁,如果大小姐要坐地铁回家,得换乘三条线,再换区间公交,步行一公里,到家至少深夜十点了。
到底是客户的女儿,与普通员工有所区别,怠慢不得。
“没关系,闻总,我知道太远了,麻烦你也不好,我自己能回去的……”宋清萝很懂事地说。
闻若弦心软:“跟我走吧。”
“哦……好。”
宋清萝把手背在身后,悄悄比了个胜利姿势。
目的达成。
关灯,锁门。两人一前一后去乘电梯。
狭小幽闭的世界,空气仿佛凝固,闻若弦身上似有若无的草药香味,带着不易察觉的蛊诱,直往宋清萝鼻腔深处钻,清新又温和,很好闻。
她深呼吸,动作放得极轻,怕惊扰了香味会散去。
余光里只有闻若弦的侧脸。
一个人的六年会有多少变化。
这张脸依然年轻,只是摘掉了金丝边框眼镜,气质愈发温和,但这种人人都得见的温和,总是带着距离感。
她不记得她了。
确认这一点,宋清萝有些失落。
自己刻骨铭心的记忆,不过是别人生活中的插曲,那些寻寻觅觅的时光,对方全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