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后,当闻若弦回忆起自己如何被步步吃住,总会想到今晚的情形。
一次心软,次次心软,一回纵容,回回纵容。界限是自己允许打破的,世界是自己任由闯入的,天翻地覆也心甘情愿。
她同意了大小姐的请求。
为自己寻个理由。
无非是,客户的女儿应当照顾,对年纪小于自己的妹妹很宽容,又或者,下午在办公室的争辩,她自知言语不妥,心里有愧……
很多很多。
再次坐上闻若弦的车,宋清萝有种熟悉感和亲切感,好像这里本来就该属于她。
“你的‘露宝’呢?”她望着光秃秃的中控台。
金色小人玩偶不见踪影。
“放在家里了。”闻若弦扣上安全带,又指了指她的,示意系好。
宋清萝软绵绵歪着,故意说:“好累,不想动,不系也没事的。”
闻若弦无奈地看着她:“事关安全,不要有侥幸心理。”顾及她打扫卫生到这么晚,确实劳累,索性伸手过去帮她,“拉一下。”
“你怎么那么爱教育人啊?”
“是提醒,不是教育。”
“……”
她脑袋随着身体倾斜,不慎碰到了宋清萝的耳朵。
细软的发丝蹭在脸上像是挠痒。
宋清萝呼吸一凝。鼻尖捕捉到淡淡的洗发水香味,很快地,又被清新洁净的草药香俘获,两股味道若合若离。
安全带“咔哒”扣上。
闻若弦正要松手,宋清萝抓住她袖子,凑上前,“你到底用了什么香水?”
闭眼缓缓吸气。
距离太近,一时收不住力道,鼻子埋进她头发里。
闻若弦犹如触电般僵硬,猛地往后仰,脑袋“咚”一声磕到了车窗,“嘶……”
“怎么了?”
宋清萝睁开眼,就见她眉心紧蹙,一只手揉着后脑勺,另一只袖子被自己攥住,惶恐而避之不及的样子,“你躲什么?”
“没事。”闻若弦收回衣袖,别开脸,以垂落的头发遮挡她视线。
“回去吧。”
宋清萝盯着她,眼神慢慢变得玩味,唇角扬起狡黠的笑:“不好意思,我只是想再闻闻你的香水,感觉味道很特殊,我挺喜欢的。”
闻若弦轻“噢”了声,没看她,默默发动车子。
然后想起电子手刹没松。
她习惯伸手去摸开关,摸了半天也没找到,突然,宋清萝捉住她的手,放到她要找的东西上,“在这里。”
猝不及防带着体温的触感。
“谢谢……”闻若弦迅速拨动开关,把手收回来。
这回轮到宋清萝教育她:“说‘谢谢’的时候,要看着对方的眼睛,这样才有诚意。”
闻若弦转过脸,对上她别有深意的目光,重复说道:“谢谢。”
立刻转回去。
宋清萝十分满意:“嗯,不客气。”
总算让她教育了老古板一回。
来日方长,早晚扯平。
车子驶出地库,没开多远,闻若弦能感觉到身旁的人一直在看自己。如果眼神有温度,此刻完全不需要暖气。
她莫名躁得慌,试图转移注意力:“是‘圣玛利亚修道院’的potpourri。”
“什么?”
“香水的名字。”
噗——
修道院。
宋清萝笑出声:“哈哈哈哈。”
闻若弦奇怪地瞥她:“很好笑吗?”
“没有,香水不错,无论味道还是名字,都特别符合你的气质。”宋清萝把笑憋回去,学着她的样子一本正经地说。
红灯路口停下。
闻若弦追问:“我的……什么气质?”
宋清萝卖关子:“想知道啊?”
“嗯。”
“耳朵过来,我告诉你。”她勾勾手指。
闻若弦略显犹豫,看了看红灯还有十几秒,稍微偏过头,“就这样说吧,我听得见。”
宋清萝也没得寸进尺,只靠近了一点,双手拢在嘴边,压着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假,正,经。”
嗯?
假正经……
闻若弦先是茫然,再了然,自顾自地点头,“噢。”
绿灯了。
她目视前方,准备跟车。
见她反应冷淡,脸上更是没有表情,宋清萝以为自己说错话,笑不出来了,“我跟你开玩笑的,你不会生气吧?”
“不会,”闻若弦侧目莞尔,“很可爱。”
宋清萝心跳忽地停了一下。
平静的海面卷起惊涛骇浪,就像她初见她那天,至今仍清晰地记得这种滋味。
“哦。”
她把脸转向窗户,看着玻璃上自己的笑脸,“我也这么觉得。”
闻若弦边开车边继续说:“也很有趣。”
“确实。”
自我认同度极高,从不吝于夸奖自己。
但自夸与他夸的感觉不一样,尤其,当那个人是闻若弦的时候。
宋清萝拿出手机,打开存在wps的文档《老古板观察日志》,添加新一条:1122,她说我可爱、有趣,我宣布,她看人真的很准。
闻若弦家离公司不远,十几分钟就到了。
宋清萝正暗自高兴,这么快就得到了闻若弦的住址,可以登堂入室,然而,看见小区大门那一刻,她惊了个激灵。
滨海湾?
与她在市区的住所仅一条街之隔。
隔壁“格林尚府”。
江城的豪宅小区之一,里面住着很多明星大腕。
两个小区近到开车只需要三四分钟。她在家的时候,经常早晨去西面阳台上拉小提琴,若是晴朗的日子,只要抬头,就能远远看见“滨海湾”的高楼。
万一被闻若弦发现她撒谎……
严格来说是隐瞒。
两边都是她家,只不过没有完全说出来,不算撒谎。
这些日子,她因为不想太高调,一直打车上下班,暂时未被任何人发现,以后更加小心就是了。
宋清萝自我安慰。
进入地库,跟着闻若弦下车,记住这是五号楼,乘电梯,再记住上到十八层,1802。
“进来吧。”
闻若弦用指纹开了门,启动智能灯光系统。
一霎时有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就好像身后的人是程苏然。在公司成立初期,她们经常一起回家,有时候两个人去商场买食材,总会在进家门那一刻念叨着:终于到家啦,要赶紧把生鲜放进冰箱冷冻室……
这间屋子已经大半年没有除她之外的第二个人来。
像一座华丽冰冷的坟墓。
她为宋清萝拿了自己备用的新拖鞋:“你穿这双,应该能合脚。”
两人差不多高,鞋码大概也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