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刃在想什么呢?
可惜的是,殷刃没有提起任何话题。他只是默默四下张望了片刻,目光便回到书本上,安静得不同寻常。
殷刃垂下眉眼,长发滑下肩膀。配上他手里的厚重旧书,画面登时有了几分古朴味道。
果然,这人还是藏了不少秘密,钟成说眯起眼。
厚重的杀意,转瞬即逝的复杂气质。别说这人“想起了什么”,他一开始失没失忆都难说。
见对方一副要全心阅读的架势,钟成说低下头,也开始认真看书。
……
十几分钟过去。
钟成说整理好前五章内容的笔记,再次抬起头,殷刃的阅读进度刚到正文页。
殷刃目光呆滞地注视着书本,赭红的眸子直楞楞的,一看就是在走神。方才那点超然物外的气质渣都不剩,打眼看去,此人活脱脱一个不肯面对作业的中学生。
钟成说:“……你不舒服?”
“啊?哦……走了会儿神。”殷刃声音里的困意十分浓郁。
钟成说揉揉额角:“看不进去就别勉强。”
“有道理。”殷刃使劲摇摇头,试图把糊在脸上的睡意甩掉,“至少我努力过了。”
他扒拉了会儿那些大部头,堂而皇之地取出夹在书里的薄册子,那赫然是一本叫《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的绘本。
殷刃把大部头当成了垫子。他撑起眼皮,下巴往大部头上一搁,美滋滋地看了起来。
这人整个糊在桌子上,活像浑身没一根骨头。他不时冲书页笑两声,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晚上吃什么”,完全没了那一瞬间的风采。
面对这样的情景,钟成说的心情异常复杂,他到底没忍住,嘴角跳了跳。
兴许是他呼吸错了一拍,殷刃的目光瞬间转了过来:“你笑什么?”
“我没笑,只是想起读书时候的事。”钟成说连忙板起脸,“学校图书馆里有不少你这样的人。”
“因为有些书就是很难读。”殷刃感同身受地嘀嘀咕咕,“吃也不许吃喝也不许喝,要不看点有意思的,多浪费这个环境。”
说完,他像是猛然间想到什么:“读书的时候?你们那里也有这种图书馆?”
“嗯,a大的图书馆挺好的。”
说挺好是谦虚,作为国内超一流大学,a大的图书馆不比识安差多少。
殷刃咋舌:“都说书非借不能读,但这也太夸张了……原来你以前也经常来这种地方啊,怪不得这么熟练。”
他瞥了眼钟成说整整齐齐的笔记,以及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文具。又看向自己面前狗刨过一样乱的书堆,面色微苦。
“我很喜欢图书馆。”钟成说实话实说。
“听说你们大学都要住宿,我猜猜,你该不会醒着的时候全泡在里头吧?”
“差不多。”钟成说认真算了下,“后来宿舍散了,我向学校申请搬出去住,之后去得少了些。”
殷刃顿了顿:“啊,我有点印象。”
舍友集体嫖娼,钟成说报了警,在那之后,宿舍自然要散掉。
殷刃同情的目光实在太明显,钟成说放下书本,额外解释了一句:“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自己一个人住,看电影之类的事情方便了不少……当时我住得离市图书馆很近,市图书馆虽然比不上a大的,但也不差。”
说实话,除了看电影方便不少,研究邪物也容易了许多。虽说每天加了通勤时间,钟成说大体还算满意。
他在家接单调查,跑实验项目的时候顺手杀杀邪物,真是一段非常安宁美好的时光。
那正好是七年前,“阎王”崭露头角的时间。
回忆到这里,钟成说有点后悔。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用随机字母当名字。夜行人们学历参差不齐,什么乱七八糟的发音都有。久而久之,他们自作主张,给他安了“阎王”这么一个不够岁月静好的绰号。
钟成说刚从回忆里回过神,就看见了殷刃的笑脸。
殷刃撑着侧脸,目光狡黠,眉毛和嘴角同时越飞越高。
“你笑什么?”钟成说警惕道。
“没,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说自己的事,挺新鲜的。”殷刃笑嘻嘻地靠上软垫,“你看,现在我知道你爱看书,等下次送你礼物,我又多了一个选项。”
……被反将了一军。
信息没刺探到,反而泄露了自己的喜好。这回诅咒不仅灼烧钟成说的耳朵,还点燃了他的后颈。
钟成说有些萎靡地垂头,他闭紧嘴巴,继续看书。至少他选的书实用又安全,完全不可能暴露任何东西。
但耳朵发热,他不太能集中。钟成说稳了稳心跳,试图反击:“那你喜欢什么?除了食物以外的。”
“我?”
“是的,你从不说自己的事。”
“你喜欢的我都挺喜欢。”殷刃避重就轻,他回忆了会儿钟成说的娱乐大书柜,深沉地点点头,“硬要说的话,我还喜欢逛街,越热闹越好。”
“可这个没法送。”钟成说在心里类比着“爱好物品”和“爱好活动”。
“你要送我东西啊?”
“我不……”钟成说下意识想反驳,
又觉得哪里不太对,“我不……是打算最近送,就问问。”
殷刃笑了:“要不这样,你送我一个生日吧。”
钟成说一怔。
“反正我不记得。有了生日,就可以名正言顺庆祝了——怎么样,甚至不用花一分钱,你现在就可以送我。”
“你可以自己想。”他移开视线,没去看殷刃。
“这玩意儿不跟名字一样吗,自己定总觉得不太对劲。”
“那就7月15日。”钟成说盯着桌子边沿说道。
殷刃笑容缓缓凝固:“换一个,这个日子已经过去了。”
“你不是不想自己定吗?”
“可我今年就想过生日——”
钟成说做了几个深呼吸。他终于抬起头,这次,他直视了殷刃的眼睛:“那就腊月二十九,连着除夕,能庆祝两天。”
如果那个时候,你还没有露出獠牙的话。
……
下班时间,识安大厦。
符行川无语地看着最新观察报告。
钟成说、殷刃于今日光临识安图书馆。钟成说看了一下午《预防心脏病学》,而殷刃则看了诸如《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生活,是很好玩的》《百岁人生:长寿时代的生活和工作》之类的书。后者倒是借了不少正经史书,但没见他翻过。
这两个人……不仅兴趣莫测,还都莫测得有点微妙,实在让人看不透。
符行川突然觉得心很累。
好在目前海谷市风平浪静,他好歹有时间喘两口气。连李教授都能空出时间,去大学里正儿八经讲讲课。
符部长倒回沙发,拎起旅游杂志,他闭上眼睛,开始幻想自己置身大草原——
手机一阵震动,“市公安局周局长”正在呼唤他。
符行川痛苦地拿起手机。
“喂……?”
听着听着,符行川身上的懒散消失了,他皱起眉,在沙发上正襟危坐。
“等等,周局,你说怎么回事?”
“今天早上有人投案自首,此人自称最近半年谋害七人,想跟官方玩个‘找尸体’的游戏。”电话那边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
符行川:“……”
现在的犯罪分子怎么回事,安安分分做人不好吗?
“他自称‘夜行人’,指定要你们识安插手。我们的同志已经展开调查了,小符,你们那边拨组人过来吧。不用太厉害的,上次我听小孙说,你们那个什么九组就挺靠谱。”
特殊调查组九组,丙级调查组。
正式成员有卢小河、殷刃、钟成说,附带个参观培训的葛听听。
符行川回忆了会儿刚才那个诡异的书单,嘿地笑了声:“行啊,那就九组。”
……
市公安局内。
一个青年坐在讯问室内,他双手被铐着,双腿却嚣张交叠,放松地伸直。
他穿了件颜色鲜艳过头的t恤,一张脸长得浓眉大眼,可惜生着单眼皮吊眼梢。黑眼珠向上一翻,看上去格外刻薄。
青年染了一头流里流气的黄发,估计是好久没打理,发根已经长了挺长一截黑色。
“找不到尸体,你们没办法结案吧?”他嬉皮笑脸地说道,语气里满是挑衅,“要是这波成了,我准能把‘阎王’比下去。”
讯问的警察显然很不喜欢他的态度:“什么阎王不阎王。就算没尸体,证据链够完整,你也跑不了。”
青年翻着眼看了他一会儿。
“嗯,实话。”
他嘴里啧了一声。
“那你们去找啊?找到了算我输。找不到的话,我就当来玩一圈儿,开开眼界。”
“
七个人呢。”他依旧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