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的隔离检查终于结束。
殷刃站在平安庄园的家门口, 感动地环顾四周。
周遭一切显得十分陌生。邻居的防盗门鲜亮了一个色号,墙上的划痕充满艺术感。钟成说低头开门,连钥匙插进门锁的喀啦声都是崭新的。
殷刃盯着钟成说背后的衣褶瞧, 衣褶也是新奇的衣褶, 看得人心情舒畅。
房门缓缓打开。
正午时分,厉鬼们不知在哪里歇息。暖光散落在木制地板上, 被阳光一泡, 满屋子绿植泛着翡翠般的色泽。
离开太久,房间里的味道特别浓郁。植物的气味, 木头的气味,混上自己和钟成说的气息。最近天气转凉,这股混合味道清清爽爽, 但闻上去让人心底泛暖。
殷刃每个毛孔仿佛浸入温水, 他下意识舒展身体。懒腰刚伸到一半,一双手臂从背后探出, 轻轻拥住了他。
钟成说的体温裹住了他的后背。
殷刃肩膀上多了点重量,钟成说下巴贴上他的肩颈, 呼吸轻而均匀。它们全溜进了殷刃的颈侧,一点都没浪费。
一起一伏, 也许是世界上最轻柔的潮汐。
关系确定后整整五天,两人没能联系。殷刃本来没有太强的概念,此刻熟悉的体温一贴, 那五天的记忆突然被拉得五年那样漫长。
他原以为分离五天后,他们会有许多问题、说许多话。识安、沉没会、那个神秘的窥视者……以及彼此,他们身边有太多谜团。
但他脑子不想转了。
殷刃往后靠了靠, 更努力地汲取温度。他内心一记飞踢, 把谜团们骨碌碌踹进心底。
他的发丝顺着钟成说的四肢游动, 勾住对方的腰、手腕与脚踝。殷刃用自己的方式用力“回抱”,仔细感受对方柔软温暖的肌肤。
……殷刃记得,钟成说平时不喜欢别人碰触。
他得意地收收发丝,将人拢得更紧了。
十分钟过去,钟成说纹丝不动。
殷刃:“……”
他发梢往钟成说小腿上一束一扯。钟成说失去平衡,被发丝簇拥着倒向地毯。
殷刃顺势躺在钟成说身边,两个人的脚刚好被金灿灿的阳光拢着,温度正好。
“能躺着就不要站着。”两人肩膀挨肩膀,殷刃语重心长地咕哝。
钟成说指尖搓弄着一缕长发,声音里多了点笑意:“嗯。”
他们定定看着阳光灿烂的天花板,保持着舒适的沉默。就像两个人再普通不过的人,躺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午后。
钟成说:“今晚想吃什么?”
“巧克力蛋糕。”
“不出去吃?”
“我哪里都不想去。”殷刃悄悄放开发梢的感知,感受对方的指尖,“今晚要好好庆祝,我要点爆外卖。”
就当庆祝他们交往将满一周。
“不要螺蛳粉和臭豆腐。”钟成说迅速提示。
“放心,我都记得,我们还要一起住很久呢。”殷刃忍不住笑起来。
钟成说的手指僵了几秒,更用力地攥紧了他。殷刃缓缓吸了口家的气息,他满足的喟叹刚开了个头,就被堵在了嗓子眼——
有什么在他身下愤慨地挣扎,细细的腿朝着殷刃身上猛戳。
几秒后,狗东西从殷刃压得最狠的口袋里钻出来,四条黑色细腿一瘸一拐。它坚定地爬去两人脑袋中间,用力左转右转,展示着黑屏上“电量不足”四个大字。
哦,这是快爆发了,殷刃心想。
这事儿也不怪狗东西。他们跑了趟档案馆,狗东西又是提示又是预警,半口饭都没吃到。出来后它陪着殷刃关了五天禁闭,一个字不敢多说。
现在好不容易被放出来,他俩还要在它面前公然谈论晚饭。
被狗东西愤怒地拱着,殷刃理亏地伸出手指,指尖凝出一点漆黑的凶煞之力。
那凶煞之力分外凝实,在他指尖弯而不散,像漆黑的特大号水银珠。
狗东西一个冲刺蹦高,屏幕直接糊上那颗凶煞之力。它将力量吸收殆尽,这才勉为其难地恢复了屏幕显示,电量也敷衍地涨到了2。
“我的手机灵器。”
殷刃决定重新介绍下这个不说人话的东西,让自己不说人话的恋人研究研究。说不定负负得正,阎王大人能研究出个所以然。
“它对档案馆里的世界有点反应,你可以拿去看看。”
“真的?”钟成说侧过脸。
“嗯,它说我是‘弱者’。”殷刃哼哼两声,“还说郭来福脑袋里那些小怪物也是‘弱者’。”
“汪汪汪呜!”狗东西发出铃声狂吠,使劲把屏幕怼去殷刃脸上。
“干嘛,那都是你自己说的。”
殷刃把那个胆大包天的手机拿下来,放在两人中间。
“正好我想问问你,那个在档案馆注视我们的东西——”
【中强。】狗东西迫不及待地抢答。
殷刃皱眉。
和狗东西给神秘狙击手的评级一样。现在难道真的是高手满地走,凶煞不如狗了么?
“那成说和我……”
【siren:钟成说,最底层的弱者。】
【siren:殷刃,无法确定。】
它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出回答。
【siren:气息太怪了。】
【siren:无法判断。】
钟成说迟疑:“它在骂我们?”
殷刃:“……”
殷刃:“可能吧。”
钟成说审视了一会儿狗东西,又将注意力转回自己的手机。
“我想公开我们交往的消息。符部长肯定没说,卢姐他们都没有反应。”钟成说拇指上下滑动,翻着自己的朋友圈,“如果你没有意见——”
殷刃探出手,遮住钟成说的手机屏幕:“先别。”
钟成说困惑地看着殷刃,发梢都耷拉下来几分。
“说实话,我严重不符合你父母的接纳标准,得来个正式认可。”殷刃的表情比之前严肃,“咱们先搞定两位,呃,老人。”
……
夜晚。
钟成说回了房间,顺手将门合上。两秒后,他像是反应了过来,轻手轻脚蹭去门边,将严丝合缝的卧室门打开了一道缝。
然后此人在门缝前站定,原地纠结起来。
目睹全程的殷先生:“……”
殷刃提高声音:“晚上要不要一起睡?”
“暂时不了,我需要时间适应。”钟成说思考了一个世纪,最终他拉下睡帽,几乎遮住眼睛,“我会很紧张,睡眠质量绝对要出问题。”
说罢,他幽灵似的飘进浴室,开始洗漱。
殷刃有点儿难过地躺回沙发。他悄悄分出一缕头发,潜伏进钟成说的枕边,准备偷一点呼吸和心跳。
结果这缕发丝被钟成说当场逮捕。他将它们攥入手掌,沉沉睡去。
等到夜半,那缕发丝艰难地收缩,溜出了钟成说的手心。
殷刃从冰箱里拿出一块巧克力蛋糕,和各种小吃饮料一起打包好,又将平板电脑和电纸书放在最上方。
他静悄悄地在沙发上铺好白纸,朱砂起笔,画出一圈又一圈复杂纹样。确定钟成说熟睡,殷刃躺去了白纸中央。
白纸沼泽般将他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