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左右,据点布置完毕。
防水毯和睡袋安置妥当,凝水的灵器旁放着轻便的合金水壶。项江就地起灶,烧了些开水,冲出六碗速溶紫菜蛋花汤。馅饼冷掉后有点腻,原本酥脆的面壳子沾了水,入口软塌塌的,没有刚出炉那么惊艳。但配上热乎乎的汤,吃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
“更升镇为什么这样仇视外地人?”
钟成说看了眼殷刃手里的饼,直接朝戚辛开了口。
戚辛抬眼看他,平凡的眉眼如同一张白纸,没什么情绪色彩:“我不想谈工作以外的事。”
殷刃:“……”
这两位还真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问答都很直截了当。
“我有好奇的成分,但这和我们的调查有关。”钟成说毫不气馁,“饲养特殊生物也要看环境,生物越特殊,对环境的要求越苛刻——了解环境特征,我们也能得知生物本身的特质。”
钟成说情感上再迟钝,也能看出更升镇的异常。
当地人对外来者的仇视已经到了扭曲的地步,要说这是单纯的自发行为,鬼都不会信。
而他的鬼也给出了情报。此处邪物比外界多了百十倍,沉没会选择在这里饲养高危邪物,必定有它的理由。
不远处,殷刃人唱鬼随,趁热打铁:“戚姐,这座山镇很不对劲,我们识安正是为这个来的。有些事儿只有本地人才知道,你就给我们讲讲嘛。”
戚辛规规矩矩地坐在马扎上,她啜了口汤,思索了好一会儿。
“行吧。”她说。
这下不止在场几个人,连耳机里的卢小河都屏住了呼吸。
“我还小的时候,更升镇没有这样的气氛。”戚辛放下泡好的汤,用纸巾擦了擦嘴,“听我妈说,再早点那些年,更升人其实非常好客。”
“这里最初是个山村,后来发现了矿。当时的村长脑袋好,趁机把这边发展成镇。接下来的镇长更加厉害,将它一举变为远近闻名的富人镇。那几十年,所有人的生活都在朝上走。”
后面的事情,其实工作资料里有提及。
二十多年前,这里被某场天灾波及,死了近百人。原本矿产丰富的山也出了问题,产的稀有矿一天比一天少。
更升镇产业单一,矿产相关的行业一倒,大部分人没了工作。投资者摇头,合作者转身,慕名而来的劳动力也渐渐离开了此地,只留下一地华丽狼藉。别说外来者,就连本地人的子女都有了逃离的迹象。
“眼见他起朱楼,眼见他宴宾客”。山村成长为山镇,山镇变为繁华的名镇。
然后它迅速“衰老”。
人们还没有准备好。无论是挥别过去的荣耀和富足,还是送走那些再也不愿回来的亲人。
又开始有人过来——只不过他们再来的目的,不是投资或观光,而是谈“临近山镇合并”“镇内改造重建”。
镇子在衰老,而他们来为它送葬。
“如果不谈出身,任吉莹就是‘外来者’的典型。其实她很有能力,如果不来这里,她还能坐得更高。”
戚辛淡淡地评价道。
“任吉莹原本打算拆除环形线,把空出来的地方重新规划——比如更合理地布局,比如修几条通往临镇的路。”
“但镇民们不许她动任何东西,一动就寻死觅活。这里七十岁以上的老人比别处多几倍,他们集体往地上一躺,警察来了都没办法。”
葛听听听得有点呆:“更升镇的人不喜欢外地人,我能理解。但现在这种恶意程度……”
“再多我也不知道了。我也是中途离开了十几年,之后才回来的。你们要想知道更多事,只能问当地的老人。”
戚辛嘴角动了动。
殷刃知道她想笑什么——镇上的老人隔着八百米远都恨不得冲过来碰瓷,压根不可能告诉他们当年的经过。
不过他确实对二十多年前,导致镇子异变的“天灾”很感兴趣。
而且镇子里的那股熟悉感总是挥之不去,就像粘在手机屏幕上的一块脏污,总是时不时引跑他的注意力。
“我去上个厕所。”戚辛讲完了这段堪称普通的镇子历史,她站起身,要往矿洞深处走。
项江:“你出去上。”
“刚才我看到了,里面有挖好的单间。外面太亮太开阔了。”戚辛脚下的步子没停。
“葛听听、殷刃、钟成说。你们三个陪她去,我和黄今在这守着。”项江倒也没有和她继续掰扯,“早去早回,别乱跑。”
那个单间离得不算远,十几步路的距离。估计是之前凿矿洞意外发现的空间,改造成了休息室或者储存间一类的地方。他们在洞内放置照明后,它还挺显眼。
被光一照,低矮的门洞愈发幽深,戚辛的胆子着实挺大。
戚辛上个厕所,后面跟着一串人,走出了皇帝巡视后宫的气势。越发浓重的影子里,她的鞋子依旧很有节奏地踩着地面,分毫不乱。
她和葛听听两人进了单间,而殷刃与钟成说一左一右守在门洞外,化身厕所门神。
残酷的现实告诉殷刃,鬼王是不能碰瓷“神”位的,连门神也不行。他这个门神刚刚光荣上岗三秒——
洞口处的大片光亮,刹那间缩成一个点。
原本笔直的道路骤然成了羊肠,岩壁肠道似的蠕动不止,他们就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吞吃入腹。
殷刃沉下脸色。
戚辛还在附近,识安的处刑任务再离谱,也不会牵扯无辜民众。
……对他们下手的,绝对不是识安。